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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楼大街是这座小城最热闹的街区,它像磁铁一样每天都吸引来很多人。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商户的叫卖声,商店的音响声,顾客的还价声,汽车的汽笛声,还有吃饭时发出的声音,每一种声音都让整条街更加拥挤。
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旁人的一切。商户们忙着销售商品,搬运工忙着运货,顾客忙着挑选最便宜的商品,人们都因买到了便宜的商品而高兴着,甚至因为买到了比别人更便宜的东西而沾沾自喜。在这样一条热闹又拥挤的街区,没有人会注意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弓着背咬着牙,汗水湿透了褪色的短袖短裤又滴在地上,腿上绑着护膝正一脸疲惫地拉货的张成才。而张成才也抬不起头去看向路过的人,他目之所及只有眼前即将走过的几米路。
在鼓楼的搬运工里张成才是最年轻的,前半生没有作为只好后半生努力了。
他刚来到鼓楼的时候很健谈,他总会给大家讲故事。他的故事总是能给大家枯燥繁重的工作带来一些笑意。休息的间隙他的身边都会围上一圈人来听故事,而他讲的故事全是这帮老大哥们没有见识过更不会经历的。
他非常享受被围坐在人群里的感觉,只有这样他才会找到一丝的骄傲。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围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起初是那些打扮花哨的女老板不再听他的故事,后来男老板也不来了,最后他的工友也不听了,甚至吃饭的时候也离他远远的。
时间久了张成才非常苦恼,不明白为什么一时间大家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自己。他实在忍不住了,这一天晚上早早收工了,带着好酒好菜来到了工友们的宿舍等着大家。众人下班之后看到张成才,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缩成了一团阴影隐入黑夜中,脚步顿了一下,就要往外走。
他赶快上前拦住大家:“老李别走啊,咱们都挺长时间没一块吃饭了。来,大家都进来,我买了点酒菜。”
“我们都吃过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诶,你们为什么都躲着我呢,我没怎么着你们吧?”
“你没怎么着,是我们有问题,行吧。”
“你要不说,谁也别走了。”说着张成才就堵到了门口。
“你这是干什么,这可是我们的地盘,你要耍威风回你家去。”
“我怎么耍威风了,我这不是好好和你们说呢吗。”
“唉,我们都比你大不少算是你老大哥,有些话就点到为止了......”
“到底怎么啦?”
“成才啊,做人不能太缺德,最后都会找到你的。”
“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自己的问题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众人走出了宿舍,留下张成才一人愣在原地,他努力回想着给大家讲故事的情景。
开始大家都很喜欢听,也愿意和他互动,问一些问题。后来在外面的故事讲完了,就开始讲自己的事情。讲到婚后妻子生下一个女儿之后,女老板都走了。讲到离婚,男老板都走了。讲到卖房子,工友们都走了。尽管他一直在回避一些问题,但是他的话外音别人都听出来了。
“这帮臭卖货的,穷跑腿的,懂个屁。”骂完,张成才对着房间“呸”了一下,拿上酒菜回家去了。
回到家,张成才没有吃东西,喝光了带过去的酒,过去的事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大约十年前,他到镇上打工,遇到了他的前妻李秀。李秀是家里的独生女,家中还有一个父亲,母亲身体不好,在生她的时候不幸去世了。父亲经营着一家书店,虽然生意不好,但也能解决温饱。听说过几年书店就要拆迁了,如果真能拆迁,那李秀家的生活水平就会得到很大的提升。
张成才就是看上了李秀的这一点,对李秀展开了疯狂地追求。单纯的李秀没有得到过一个男人如此热烈的情感,不顾父亲的反对,与他结婚了。
婚后李秀搬到了张成才父母家,尽管她有万般不愿意,最终也没有扭过夫家人。李秀身体也不好,迟迟怀不上孩子。婆婆整日骂她是不下单的老母鸡,还逼着她喝一些乱七八糟的偏方。李秀喝完那些黑药汤就吐,整个人受尽了折磨。李秀想和父亲说出自己的痛苦,但是每每看到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的父亲,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日复一日,大概过了两年,李秀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婆婆对她早已失去了耐心,各种偏方都试过了还是没有办法。
某一天婆婆去镇上,无意间听到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人和别人说起儿媳不生育的事。她停下来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偏方,这样的情景,两年里发生了无数次。听到最后婆婆也没有听到偏方是什么,她着急地上去问人家:“大妹子,我刚听说您儿媳不能生孩子,后来又生了,是有什么偏方还是......”
“哦,这个啊,没有什么偏方。不孕不育是病,去医院看看,不行就做试管。我儿媳就是做的试管,现在孙子都能满街跑了。”
“哎呦,这么神呢,哪家医院能看呢,我也带我儿媳去看看。”
“就市医院,不过费用可不低呢。”
“费用好说,只要能让我抱上孙子,多少钱都行。”婆婆顾不上闲逛了,赶紧回家把这个喜讯告诉儿子。
张成才听后心里犯难了,他听说过这个技术,就是自己没有那么多钱。母亲听后表示只要能生出来,钱的事情她来想办法。
张母借遍了亲戚,总算凑够了做试管的钱。接下来李秀就开始了漫长的准备,整个过程她的心理和生理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面对很多的不确定性她焦虑,促排卵的过程让她痛苦,手术的过程更痛苦。或许是老天看不下去李秀这么痛苦,一次手术她就怀上了。
怀上了也不是万事大吉。试管早期的流产率高于自然受孕,再加上她的身体不好,风险也就加大了,她的生活变得格外小心。婆婆对她的态度稍有缓和,时不时的也会照顾她的情绪,但这也仅仅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整个孕期李秀吃了不少苦,但好在顺利诞下了一个女婴。见到孩子的时候李秀哭了,婆婆也哭了。两个女人为了同一个孩子哭,却是两种不同的心境。李秀有种初为母亲的喜悦,也为整个过程艰难而流泪,其中的心酸和不易只有自己明白。婆婆则是为李秀生的是个丫头片子而流泪,心疼试管的费用,更心疼自己对李秀的照顾。
出院后,婆婆以身体不适为由将李秀赶回了娘家。李秀的父亲有过照顾她的经验,照顾起外孙女来得心应手。李秀的日子总算好过了,她的心情也越来越好,慢慢的也和父亲讲了自己的境遇。父亲听后沉默了许久,只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
张母眼看着孙子没抱成,心里急得不行,她告诉张成才要李秀自己想办法再继续做试管,必须生出来孙子,否则就要他们离婚,把试管的费用全部给他们。张成才也觉得母亲的话有道理,于是提了一箱牛奶去了岳父家。
张成才到的时候,家里只有李秀和孩子,他没有看孩子一眼,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李秀。李秀听后气得不行,大骂张成才是混蛋。张成才被李秀一骂,心底的邪恶就被释放了,抱起女儿就要摔到地上,李秀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哭着求他不要伤害女儿。张成才心生一计,只要你肯答应我的条件,再把你爸的书店给我,我就放了她,咱们离婚,我找别人生。
李秀心里彻底失望了,眼下救下女儿才是要紧的,于是她答应了张成才。趁着他手臂放松的时候,她快速抢回了女儿。这时李秀的父亲回来了,张成才对这个岳父还是有一些畏惧的。李父看到女儿和外孙女哭得脸色通红,再看到女婿一脸的凶相,心里明白了个大概。他压住心里的怒火,对张成才说李秀要和他离婚。
离婚正中他的下怀,只要他们给钱,马上就能离。李父表示张成才把女儿害得这么惨,得让他赔偿。赔偿一事双方闹得不可开交。李秀不想父亲一把年纪还去和他们争了,以前的种种权当自己瞎了眼。最后双方都没有再提赔偿一事,只是分割了家里的财产。李秀算了算家里值钱的东西,最后只分到了两万块。至此他们彻底分开了,很快李父的书店被划到了拆迁的范围,他们决定拿着拆迁款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离婚后的张成才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几次相亲都不顺利,每次他都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和女方沟通,还要求女方必须先生儿子,否则就不结婚。女方听到他的条件,没有人当面翻脸,都表示自己配不上他,他会遇到更好的。张成才一边享受着她们对他的赞美,一边打心里看不起她们。
很快就没有人再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了。开始他还觉得是那些介绍人的问题,时间久了他自己就开始慌乱了。到处求介绍人给他介绍对象,但是没有人再理会他。
终日相亲,他早已不再工作了,本就薄弱的家底此时更是挥霍殆尽,连带的还有母亲的积蓄。此时他把魔抓伸向了母亲的房子。他要卖掉母亲的房子,母亲说什么也不肯,趁着母亲外出的时候换了门锁,胁迫母亲卖掉了房子。
卖房后他们搬到了一间便宜的地下室,很快张母就生病了,这一病她再也没有起来。张成才眼看着钱越来越少,焦急的他又把手伸向了路过的人,就在他抢过包跑的时候,脚下绊了一下,狠狠地摔到了地上,他也被抓到了现行。
一年后他重新回到社会,曾经的地下室也不对外出租了,一时间他没了去处。他终于决定要去找工作了,可是他什么也不会,身体倒还算结实。于是他来到了鼓楼,住在了出租床位的工人宿舍,虽然床位便宜,但是他却不想和他们一起。他又盘算着怎么搬出去。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听说鼓楼外有一座废弃的房屋,很久没人住了,也不知道主人是谁。他趁着休息的间隙看了房子,房子的状况比想象的更糟糕,但遮风避雨还是可以的。眼下的境遇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他搬了进去,总归是一个人住了。
每天收工他都会先去工友的宿舍给大家讲故事,吃着工友递过来的酒菜,直到深夜才回去睡觉。后来工友不听他讲故事了,他就出去赌,很快仅有的积蓄也输光了,欠了一屁股债,整日被债主围追堵截,他不堪重负精神彻底混乱了。债主上门看到他在吃墙上的土,和他说话他只是傻笑,债主对着房间“呸”了一下就走了。
听说李秀离婚后又改嫁了,男方也带了一个女孩,他们没有再生育,一家四口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