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查的那天,我们仨不约而同的穿了黑色的上衣,灰色的裤子。
阳子说,这样低调,病毒认不出我们。
五年的时间,过命的交情,是需要记录一下,不是谁和谁都可以一起动刀,一起喝药。
我动刀子三天后的早上,阳子来医院换药,她清瘦的身体靠在楼道的墙壁上,戴着大口罩安静的站着,忽闪的眼神让我想到童话故事里描绘的小鹿,是的,她真是一只受伤的小鹿。我年龄比她大很多,仅从这一点,就让我心疼。我问她,你是来换药的吗?她微笑着说,是。
那时我的病号服里正裹着出血的袋子,那几天除了渗出来的血液还有满满的委屈和恐惧。就像在满目黑暗中迷失在一条看不见前面几步的路上。她用手捂着脖子,轻声的跟我说话,她只是比我早几天经历了这里的一切。她其实还小,她本应该更感到害怕才对,可她还是回过头来给了我一束光,照着我黑洞洞的那几步路。
我想,我一定是遇见了一个好姑娘。
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是对的。
一直以来,我试图通过各种渠道寻找我需要的答案,但我忘了那些文字背后是每个回答者的善意。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别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花时间去安慰一个陌生人。阳子做到了,她帮助过太多慌乱的人,她不是医生,但她比医生更抚人心。
如果说陪伴有力量,那这种共患难的陪伴简直就是苦难中的一颗糖。
不,是两颗。
还有小军,帅哥总是穿着精干的夹克衫,背着双肩包,戴着鸭舌帽,抿着薄薄的嘴唇,眯着眼睛透着深邃的光。
挂号时,我们排在一起。这个组织有属于自己的暗号,我们都知道记号标在哪里,纹在他脖子上的线条明显精细许多,本就光洁的颈部甚至可以忽略不记那个短短的伤疤,三个动了刀子的人就这样被命运挂号时排在了一起。
从那时起,我们总是一起去医院,一起治疗,甚至一起喝毒药。
喝药那天,医生站在厚厚的大铁门前,挨个叫号,我们三个名字挨在一起,我们人也靠在一起,我像个妈,带着我苦难的的儿女。我们在小屋子里排排坐着,别人一定很羡慕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还有熟人,还能这样亲昵的开着玩笑,这得消灭多少恐惧和不安。
一个月,三个月,三个月,三个月,三个月,半年…一年…五年…
除了我们,谁还看得懂这续费节点背后的惶恐,还是会害怕,但总是有温暖。
花好月圆时,有佳人伴左右,是人生妙事,但我想说其实有比这个更妙的是苦难中的同行,夜路里彼此牵着的手,是雨天同撑一把伞的俏皮,更是手捧毒药还能干杯的坦然。
惟愿你我安好,药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