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到菜场买菜,发现摊位上摆满了苕,才蓦然想起又到了吃苕的季节!
苕,学名红薯,每年农历三月栽种,九月成熟。但好吃的我们老早就在放牛时,瞅着田间地头没人,趴在苕地沟里用手扒土挖苕,好容易扒拉出一个比鸡蛋大点的苕,拿到田沟里随便洗洗,就放在嘴里吃。纵然这时候的苕还生硬干涩,我们也吃得津津有味!常常一个苕吃完,肚子也差不多饱了!
好容易盼到了挖苕季,妈妈用箩筐挑回许许多多苕,大大小小的堆满堂屋。晚上一家人就坐在堂屋里分拣苕,大小分开,完好的和破损的也要分开。小而完好的堆放在一旁留着平时吃,破损的留给猪吃,大而完好的一部分藏进地窖保存起来,留待来年吃,一部分装在箩筐里,留着碾苕粉。
有苕吃的日子注定多了许多乐趣,各种花样吃法足足可以满足我们的味蕾! 挖苕的第一天晚上,为了对付我们这些馋嘴猫,妈妈会洗净一篮子小苕,去皮后加水放在锅里煮。估摸着煮烂了就用锅铲碾烂搅拌,一锅苕糊糊就做成了!盛上一碗,热气腾腾,清香扑鼻;尝上一口,鲜香软糯,甜而不腻!这绝对是人间最天然的美味!一碗又一碗,直吃得锅底朝天,还忍不住一边舔着碗沿,一边吧嗒着嘴唇尽情回味。
除了白水煮苕,平时最常见的吃法是煮饭时洗净几个苕切片放在锅贴边,或放在锅底。饭刚烧香,就可以闻到苕那独特而浓郁的香味。揭开锅盖,锅贴边的苕片黄亮得刺眼,盛在碗里,就可以看到贴锅的一边已经有了香脆的锅巴。看着就忍不住口水直流,但我们往往舍不得马上吃,盛起来装在袋子里留着当一天的零食。锅底的苕已经和锅巴融为一体,倒入米汤, 随着一阵刺啦声,苕锅巴浓郁的香味直入心脾。盛一碗喝喝,五脏六腑都兴奋得颤抖!纵使吃过无数山珍海味的城里人也不得不承认,米汤加苕锅巴,那是天下绝配。
除了洗净放在锅里煮着吃,最简单省事的吃法是烧苕。小时候家里做饭就会习惯性地往灶膛里丢几个苕,待到玩饿了就用火钳夹出来。剥开乌黑的外壳,露出黄橙橙的部分,用勺子挑着吃。纵然带着烟火气,但烧出来的苕更加香甜可口,因而很受我们小孩欢迎。有时别人家在田间地头烧火粪,我们远远地望见了袅袅烟雾,就会不约而同地从自家拿几个苕赶过去。在火粪里扒个洞,把苕埋进去,接着一边做游戏一边在旁边等。小孩子总是没有多少耐心,没过多久就用棍子去扒拉火粪,戳戳苕,看熟了没有。大家你扒拉一下,我扒拉一下,常常把人家的火粪拨得满地都是,火也熄灭了。闯了祸的我们顾不得火粪里的苕,纷纷作鸟兽散。当然,最后烧火粪的人家总会找上门告状,免不了落大人一顿责骂。有时运气好,火粪里的火较旺,不一会儿,苕烧熟了。一个个挖出来,拿在手里,一字排开地坐在田埂上一边吃一边比较谁的更美味。一会儿苕吃完了,一个个嘴巴周围一圈黑,甚至脸上衣服上都有污渍,又相互嘲笑起来。那无所顾忌的笑声一直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
在黄梅的习俗里,苕除了直接吃,还可以用来碾苕粉。小时候,妈妈会挑一个好天气,叫上几个人,一起碾苕粉。苕粉好吃,但工艺复杂!先要把苕挑到门口塘一个个洗净,拿回来去皮切碎,然后用专门的碾苕机器把苕碾碎装在桶里备用。家里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滤架(一块方形的棉麻布,一个的工字型木架,一个大木桶)。这时滤苕粉正式开始了,一人从桶里往棉麻布里舀碾碎的苕,一个往棉麻布里加水,一人来回不停地转动木架。直到麻布上滴下的水澄净了,就捞起麻布里的苕渣,接着滤下一批。所有碾压过的苕滤完后,又用同样的方法把刚刚滤过的苕渣再过滤第二遍。所有苕渣滤过两遍后,过滤工作才算完成。拆掉滤架,一边把苕渣做成一个个大大的圆球放在屋瓦上露晒,一边静等大木桶里的水沉淀。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可以看见大木桶里已经有一层厚厚的类似于石灰的白色物质,这就是苕粉。轻轻舀干上面的水,然后用干麻布包地灰放在苕粉上,以吸干里面多余的水分。再经过一段时间,桶里的苕粉就会结块,这时方可用刀划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用锅铲铲放在已经铺好棉麻布的晒篬里晾晒。晒苕粉要挑好天气,如果碰上阴雨天,苕粉就会霉烂变黑,不能食用,所有努力都前功尽弃。如果天气好,日头大,一个星期就可以晒干。晾晒的过程中,要不停地翻动,以加快干燥。随着苕粉变干,苕粉块就会逐渐碎裂,最后成粉末状。此时再接着晾晒一两天,就可以收藏备用了!
晒好的苕粉不但可以直接用来做锤肉汤、苕粉皮、苕粉块等佳肴,还可以加工成苕粉丝、苕粉条,甚至和鱼肉一起加工成鱼面。无论哪一种吃法,都足够挑逗你的味蕾,成为黄梅人舌尖上的美味!但农村人用勤劳和智慧换来的美味,自己却舍不得享用。印象中,儿时家里的苕粉大多数拿到城里换钱,剩下的小部分留着逢年过节时家里来客时才煮了吃。偶尔母亲看我们馋得慌,也会大发慈悲地用雪白的苕粉给我们做菜。或加个鸡蛋一起搅拌,做成鸡蛋苕粉皮,加几片菜叶,就是最美丽的佳肴;或做成苕粉块,和鱼一起炖,那绝对是一锅鲜;但更多的时候母亲为了节约苕粉,别出心裁地把萝卜切丝和苕粉一起煎,做成萝卜苕粉粑,类似于现在的披萨。纵然只见萝卜不见苕粉,我们却也吃得有滋有味。
从苕到苕粉,一个小小的食材满足了年幼的我们对美味的所有期待,带给童年的我们许多乐趣。一年年地吃着苕,我们竟不知不觉地长大了。长大后的我们尝到了许多其他的美味,但终究还是觉得童年的苕才是最美味的!
如今,又到了吃苕的季节,又想起了儿时的美味。真想坐在田埂上,拿着在火粪里烧的苕,静静地品尝那独特的烟火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