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读《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有感
青史众多诗人中,我偏爱苏轼。在我从遥远的地方来到福州之后,我最喜欢他的一首《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宋神宗元丰二年一桩乌台诗案爆发,不仅是他,还有他身边的二十来人都被贬至各地,被迫背井离乡。他被贬职到黄州任团练副使,而其中好友之一王巩被贬谪到地处岭南的宾州。这首词的创作时间有两种说法,一是后世广为流传也较多人赞同的说法,即他在元丰六年王巩北归时所做,还有一种是在元丰七年他以礼部侍郎被召还,十二月至京,在与王巩的宴上创作。
词中王定国便是王巩,寓娘是王巩的歌姬,又被称为柔奴,在王巩被贬后依旧跟随陪伴到岭南与王巩生活。王巩在北归宴上,出寓娘来为苏轼劝酒,苏轼便试探地问寓娘说,“岭南的风土是不是不好?”,没想到寓娘回答他说,“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这令当时的苏轼十分震撼,感动不已,而后便做出这首词来赠与寓娘,同时也是对自己心境得到改变表示感激。
苏轼一生浮沉飘摇,大起大落。在二十一岁应试中榜眼,诗作得欧阳修赏识,一时名声大振,京师无人不知。刚要一展自己的豪情便因母亲、父亲苏洵先后去世两次回乡守孝,第三次回归朝政时,正遇王安石变法,这时朝野鱼龙混杂,与他刚来的样子截然不同,他恍然明白能施展才华的世界已然崩塌,本已失望至极,又在经历乌台诗案后九死一生,更显疲敝。
苏轼大半辈子的羁旅,已离家乡太远太久,多在他乡一时,便更思念家乡一时,心跟着在外飘荡,找也找不到归属。他对于乌台诗案心中一直深存愧疚,若一人承担尚可,但仍使不少亲朋受到牵连。终于在四年后得知好友王巩北归的消息,他肯定欣喜若狂,在宴上寓娘劝酒,他想得知他们究竟过得怎么样,于是试问岭南风土,一句“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让他恍然如梦,他走过那些山山水水,想寻回的家乡,在这一瞬间,都重叠在一起——越是想寻找的东西,越是隐藏在自己身边,只待自己去发现。
于是他的心境更阔达一步,他不再忧愁于家乡的归属感,也不再纠结于朝野的斗争。他羡慕王巩身旁有这位佳人,也觉得才子就该配佳人;他更以清新的笔触表现出寓娘的空灵歌声,宛若一阵白雪将严酷的世界变得清凉;他以温柔的词语描绘寓娘的绝妙姿容,即使是万里归来,她依旧美丽;她的笑颜,带着岭南的梅花香气,令人喜爱非常;然他最爱她的“此心安处是吾乡”,他赞叹,他愉悦,他终是明白人需如此简单的活着才有韵味。
此次谈话,使苏轼十分感慨,他活着本就豁达,无论遇到什么难免会有些小郁闷,然他最真实的也是这些情绪,他感慨抒发后总会告诉我们,即使现在生活不好,自己也能将它过好。如他在元丰七年与友人游山喝酒,就算是茶水配野菜,他也能道出“人间有味是清欢”,宛若一年前寓娘对寄居他乡的苏轼说,“此心安处,便是吾乡”的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