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绮珊珊
东京是一座神奇的城市，既能在银座街头闻到美式工业风咖啡店里飘出浓郁醇厚的香气，或者感受狂热的动漫少年汇集涩谷舞动永不停歇的脚步，还能目睹一座历经百年风霜的古皇居。东京很快，骄傲地配合着国际大都会运转的节奏。10月初游历过以后，我最不能忘怀的却是每一道在那儿吃进嘴里的日料。它们温暖、纯净、精致而富有艺术感，仿佛一下子能让时间静止下来，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个旅途中与你打过照面，温柔地微笑的日本人。
我一直认为，如果美好的日料能说话，应该会第一时间向客人夸赞主人，坚守着怎样严格的选材原则、精细的制作工法和优雅的艺术感。而日本人日常的温柔和小清新，从食物的一搓一煮，一色一味，一摆一放中，缓缓地流淌，并赢得我们内心深处一席空缺的位置。
由于四面环海、地震多发，日本人比其他民族更崇尚自然，深谙万事万物都潜藏着珍贵的生命感，最原本的东西就是最好的，因时而生，应时而吃。这种纯真坦然的人生态度充分体现在对食材原味和季节性近乎偏执的坚持上。
我是广东人，也许是从小饮食口味清淡的缘故，刺身、寿司这类最具代表性的原味生吃日料最深得我心。譬如一尾尾活蹦乱跳的三文鱼，转眼就变成了一盘在晶莹冰碎上切得肥美细腻的鱼片儿。轻咬一啖，滑口即融，清甜四溢，原始的味觉记忆唤醒大脑，仿佛回到人类刚迈开蹒跚脚步，与大地相遇的那一刻，惊讶于每件河海珍宝直击灵魂的鲜美。不仅是海产，日本人同样生吃蔬菜，这点与我们的饮食习惯大相径庭。他们认为新鲜的东西营养最丰富，反映出注重健康的观念下理性实在的民族价值观。
四季分明的海洋性气候将日本料理的季节风情发挥得淋漓尽致。例如春日做樱花和果子、盛夏吃鳗鱼饭、秋天品秋刀鱼和冬日制寿喜烧等等。想必女孩子们对身穿浴衣，脚踩木屐参加夏季烟火大会这个场境一定不陌生，还充满浪漫的期许，这就是日式季节感在我们记忆里留下了唯美印象。
可是，日料并非一门简单的功夫，在烹饪和造型美学上，每盘料理都散发着独特的文艺气息。日本人重礼仪，生活遵循仪式感和秩序感，再加上自然崇拜，因此食材拼摆多依从三、五、七单数排列，组合成一幅幅山、川、船、岛的意象画布，类似中国水墨画里的“神似”。另外，对高水平文化孜孜不倦的追求，也让日本人养成讲究细节，偏好风雅的料理格调。以和果子为例，清凉一夏须搭配色泽浅透的金鱼、清水、扇子、风铃造型；秋日渐寒，颜色沉郁起来，红叶、柿子、菊花等果子就变得很常见。通过色彩和外观的艺术变换，传达一年四季的更替，形成生活节奏感和诗意美。同时取名也采集自天地自然之精华。比如我在京都买的和果子就有一款用毛笔提名为“冰羽水”，寓意岚山下的大堰河。
东京除了拥有全日最多的料理店外，还承载着巨量的人口。日本人工作中本分守纪，推崇集团主义，为了释放压力诞生了独特的居酒屋文化。居酒屋不同于我们一般意义上的小餐馆。日本人把它作为用酒灌醉而非用菜填饱自己的交际空间，是熟而不亲、疏而又近的圈子人情在巧妙碰撞。一如性格里的谨慎委婉与多面激烈在一杯一盏的升腾酒气中默默交融。原以为只有做深夜食堂的居酒屋才会喧嚣热闹，没想到在浅草寺外一条传统居酒屋小街上，午饭时分照样食客满盈。看来现代居酒屋在适应时代变迁时也不断演变出新的形式和风貌，但让客人们永远留恋之处，也许只是那份永不磨灭的家乡风味和民族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