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在无声无息中,又一次走进春的剧场,即将拉开春之语的帷幕,演绎一场灿烂芳华。
也是在去年春日,山瘦草枯之时,开始了我的户外行走。过去的一年,放弃了从事了二十多年的工作,那份曾让我无比热爱,又无比纠结的工作。随着理想远去,光阴虚度,寄希望能于行走之中,思考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路。
春日,旷野的风滑过脸颊,吹面不寒,带着潮润温和的气息。行走在荒原,我看到行渐荒芜的村庄,石舍里升起袅袅炊烟,那些老人送走了朝升日落,等来了岁暮年初。他们在留守中等待,在等待中留守着,生命似乎杳无意义,又似乎生命的意义正在于此。
行走在渐暖的春日里,我看过了一场场繁盛热闹的花事。那鹅黄的连翘,一串一串黄色的花朵攒满枝条,攻城掠地,占领了山野。站在鹅黄色的花海里你会觉得你是幸福的。缓缓的溪水从半山腰冲决而出,水岸柳芽初发、桃花初绽,陶醉在桃红新绿送流水的美景里,你会忘却所有的烦与痛,你会觉得何幸拥有如此美景。暮春,走在悠然见南山的山村里,细瀑流水,古树悠然,红瓣黄蕊的芍药娇媚地耀着你的眼,掬水弄花消春愁。溶于美景,你仿佛就是村庄里那荷锄的隐者。
夏日炎炎,行走于绿野,见证那一树树枝叶由新绿渐至浅碧直至深绿。行走在绿意扶疏的山林,聆听鸟鸣清脆,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只鸟,有种远离了羁绊身心的凡俗,重归旧日山林的畅快洒然。
秋风起,天空澄澈辽远,山野披起浓妆。红叶舞秋山,秋实满枝头。行走在落叶纷披的山野,你会感知生命的馈赠与丰硕,满满的满足感。
冬日劲风凛冽,远山萧瑟,万径人踪灭。行走于荒原,看一行水断去踪迹,看山间万木成山水墨色,能深切感觉到岁月递嬗与时光荏苒的匆匆。你会期待着与山水共同等待一场生命的轮回, 任朔风吹拂,心静如水。古老的智者说,内心的镇定和空灵往往产生于不去刻意压抑杂念的时刻。
我爱上了山野行走,行走在荒原,好像行走在一个人的心间。沉思,行吟,喟叹。我爱山,更爱那些峭壁断崖,因为,那里风景绝美。亿万年前,地壳猛烈运动撞击,山崩地裂,风剥雨蚀,山无路可寻,遂形成绝壁断崖。它们嶙峋突兀,山石耸立于群山万壑,也区别于山体的朴实无华,变得异常俏丽多姿。
我爱水,犹爱那飞流直下的瀑布,水依山势在蜿蜒的河道里缓缓流淌,静无波澜,当遇绝壁之时,水无路可退,飞珠散轻霞,半洒云天里,成之为瀑。
山无路可走,突围而成绝壁;水遇断崖无路可遁,突围而成瀑布。“断崖是山的挫折,却产生了壮丽的瀑布。”绝壁,瀑布,成了山水之间最美丽的风景。
人生之路,如一张单程车票,无路可走时,亦需要换一种方式突围。沈从文,三十年代即有文名,他汲着不懈的努力,以一完小学历教学于著名大学。他的《边城》、《湘行散记》有着行云流水般的诗意与田园牧歌式的恬淡。然,建国后,当局以其文字不符合社会主义文学需求之名,断然要求他停止写作。沈从文彷徨,失落,甚至自杀,但最后他走出困境。他凭着湘西人那种独有的执着,孜孜以求,从头开始了对中国古代服装的研究。他突围了,他又以一部《中国服装简史》闻名于世。
苏轼,少有才名,以文章著名于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的才高、名起,也换来同僚的嫉妒,遂以一场莫须有的乌台诗案治其于死地。苏轼以待罪之身被贬黄州,他没有从此消沉下去,他辟山地种植曰东坡,筑草庐居住曰雪庐。他与朋友携游于山水之间,唱和于赤壁之畔,从此词风大变,下笔有如神助,以一阙《赤壁赋》吟唱千古。苏轼的豁达淡定让他突围出生命的困厄。他吟咏到: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他还吟咏到:何妨吟啸且徐行,一蓑烟雨任平生。
我本常人,那些烦恼比起大师们曾经的困顿,简直是淡如清风。没有谁的人生完满无憾,生命本是一道多选题,亲情、爱情、友情,事业并不是唯一的答案。越过山川,胸有丘壑,走过山水,心起微澜。于行走中思索,亦于行走中释然。
何妨,吟啸且徐行,一蓑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