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挑了灯芯就寝,明清瑰犹豫了半晌,被折磨的睡不着,终是忍不住问了凤宇宁一句:“圣上,是有什么事吗?”
“怎么了?”
“你这两天一直不怎么说话啊。”
“没什么话要说,自然就沉默了。”
“……昂。”
明清瑰突然想起来,上次她从温室殿回来后,再见到凤宇宁,他就是这般模样了。
明清瑰翻了个身,背对着凤宇宁,觉得自己更睡不着了——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冷淡……为什么不笑了……
她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她不应该对凤宇宁有任何要求,凤宇宁不是她的谁,他是独立的个体,他有自己的生活,更何况他还是她小说里的男主,他已经和女主成为夫妻了……
明清瑰捏紧了被角。
他是一个才十七岁的少年人。
他是她对他思念的衍生物,她不应该对他抱有特殊的情感和无望的希冀……
她能在他身上看到他的影子就已经是幸运了不是么……
“明清瑰,你转过来。”凤宇宁语气冷淡却又强势。
明清瑰愣愣的翻了个身,问:“怎么了?”
“你少胡思乱想,我怎么样和你没关系,赶紧睡觉,不然你又该头疼了。”
“嗯。”
凤宇宁做了个深呼吸,伸手掀了被子,拽着她的被角。
“诶?”明清瑰死死压着被子。
“松手,让我进去。”
“可、可是……诶?!”明清瑰犹豫着开口,试图打消他的念头,凤宇宁却一个用力,麻溜的钻了进去,他揽住了明清瑰,将她塞进了怀里。
明清瑰僵硬的一动不敢动。
“你早晚得习惯,提前适应吧。”凤宇宁拍了拍她的头:“好好睡觉,别成天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这样我睡不着。”
“我说睡得着就睡得着。”
明清瑰兀自僵硬了一会儿,慢慢放松,把头放在了他怀里。
凤宇宁指尖抖了抖,他暗自攥紧。
噬情蛊应该很开心吧,所以他也觉得开心了。
正月初三是宫妃亲戚入宫拜年探望她们的日子。
一大早整个后宫就开始吵吵闹闹,人来人往。
明杰和尹雯本想着分开,一个先去面见圣上一个先去看望皇后,二人在椒房殿会和后再去揽茝殿坐坐。没想到却听引路的宦官说,帝后二人都在揽茝殿,听说昨晚疑似住在那里。
明杰和尹雯对视一眼,夫妻二人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迷茫——三个人?一起在揽茝殿过夜?他/她理解错了吧?
“参见圣上,参见殿下,参见夫人。”明杰和尹雯依礼行礼。
“平身吧。”凤宇宁勾起两分流于表面的笑意,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敷衍:“左仆射夫妇是来探望皇后和涟妃的,朕就不打扰你们团聚了。”言罢起身离开。
“臣(妾)恭送圣上。”
严恒跟在凤宇宁身后的脚步顿了顿,安抚了他们一句:“圣上自万岁节后心情便不大好,劳烦大人们费心了。”
明杰知晓这位心气不顺不是冲他们这一大家子来的,心也算是放回了肚子里,颔首表示理解:“严总管说的是。”
殿内都是自己人,规矩便也没那么多了。
明杰和尹雯询问了两个女儿的近况,听她们说一切安好,心里也舒畅几分。
“你们姐妹俩和圣上是怎么回事?”明杰想起来听到的传言,忍不住问了一句。
“父亲指的是?”明清玫反问一句,她故作不解。
尹雯知道后头的话明杰也不好问,便接了话头语重心长的说:“听说,你们二人一起在涵兮的揽茝殿过夜?”
明清瑰听着这话眼皮一跳,也不知是因为尹雯对她涵兮的称呼,还是因为他们晓得帝后二人在她这里过夜。总归是右眼皮,没什么好事。
“是,这不是过年了吗,我想姐姐了。平日里事务繁忙总是不得见,”明清玫笑容里满是真诚,“如今有了空闲便想来揽茝殿走一走。可是按照礼法,女儿和圣上应该都待在椒房殿的。圣上怜惜女儿,便主动带着女儿过来了。”
“荒唐!”明杰重重放下茶盏:“你这不是胡闹吗?!你们这样让别人怎么想?让女史怎么写?”
明清玫正要回答,明杰就冲着明清瑰喊了一句:“你是姐姐,怎么任由你妹妹胡闹?”明杰看着缩在椅子里不吭声的明清瑰就觉得心痛。
明清瑰看着火烧到她身上了,连忙推脱:“我没有,我劝过的,这,圣上和殿下的身份,我也不好多说啊……”对不起姐妹儿这个留胡子的哥哥太凶了我顶不住!
“做端正了!畏畏缩缩的,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夫君!”尹雯嗔了他一眼。
明杰喝了口茶,不吭声了。
明清玫没插上话,看着明清瑰,心里不太舒服。
明清瑰觉得自己好委屈,但是她又不能说。不知道的还能以为她多好的手段呢,帝后全都给留在揽茝殿了。她也不想的好么,简直是在自己身上标了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就差到处嚷嚷让人阴她了。
尹雯宽慰了明清瑰一番,说明杰只是不懂得关心她。而后又规劝了她们姐妹俩,让她们俩莫要太过张扬。
明杰一言不发,只是来回看着两个女儿,像是个沉默又深爱着她们的父亲。
尹雯让姐妹花把最后几个留下的宫女打发了出去。
“瑰姐儿,玫姐儿,当初让你们二人进宫,都是无奈之举。”尹雯红了眼眶:“瑰姐儿年纪大些,该是记得当年尹监院的话吧?”
“……面相古怪,不得分开……”明清瑰认真回想了一下:“一生坎坷;命中有劫。”
“正是。”尹雯缓缓吐出一口气:“五大世家都是百年望族,必然要送女儿进宫,同皇室建立血缘枢纽。
你们父亲身为两朝元老,当年是先帝的肱骨之臣,先帝有意让皇子娶明家之女为妻。
可屹皇子当年娶了明家女后,不过几年便撒手人寰,当时的明家女也殉了情。
到了圣上这里,明家只你爹这一支有玫姐儿这一个合适的嫡女,于是玫姐儿自出生便按照皇后培养。
可因为瑰姐儿你自出生便被大周易批了命,娘和你爹,没办法为你做什么。那天听了尹监院的话,只能暗自揣度天意,把你也送进宫。
近两代来,世家手中权力更迭,明家一不小心就跃居第二,你们的父亲更是位极人臣。明家不敢站在风口浪尖,毕竟伴君如伴虎,可是为了自保,又不敢让你们的父亲放权。
咱们现在呐,是走在悬崖边上,娘和你们父亲也不求你们俩荣华富贵,荣宠不断,你们俩也不能太过肆意,落了别人的话柄。”
明清瑰和明清玫乖乖应了一声。
明清瑰听着这番话心中颇有触动,最后只剩下“尹雯不愧是尹家嫡系主支嫡女,果然温婉又有手腕”的感叹。
尹雯似乎又想说点关心她们俩的话,外头棋语敲了敲门,说尹郎君同姿嫔来访。
待到人进了屋打了招呼,明清瑰对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有点懵。
“臣子(嫔妾)参见殿下,参见夫人。”
“耀(优)之见过姑父、姑母。”二人行了个家中小辈向长辈行的礼。
明清玫让他们起了身,又赐了座。
“你这孩子怎么带着堂妹过来了?”明杰试图笑得和蔼一点。
尹雯见自家夫君不怒自威的模样,替他开了口:“姑母和你姑父正说着呢要去姿仪殿看望你们俩一番。”
“怎可劳烦姑父姑母,该是我们小辈来拜访您。”尹灿温润笑笑:“正好好久不曾见过皇后殿下了,听说殿下也在,便也来看望一番。只希望没有打扰到您们的相处。”
“不会,你能有这份心,很好。”明杰颔首肯定了他。
“多谢表哥挂怀。”明清玫笑容里难得带了几分真诚的亲切。
尹灿见明清瑰看他的眼神全然陌生,有些不明就里,懒得去理这位自命不凡的主,却也不好做得太难看。
“涟妃夫人近日如何?”尹灿气质顶好,谈吐温柔,像一块儿玉石。
明清瑰略微低头表示感谢:“一切安好。”
尹灿对明清瑰这般安静有些许惊讶,他面上不显,心里啧啧称奇,只道是后宫的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
明清瑰紧张的表情微微僵硬——这人好像是唯一一个认识她,她却一点都不知道的。
尹雯和明杰对尹良湾和尹灿表示了关切,在明清瑰看来都是些没营养的场面话,她却又不好离开。
世家子女多如牛毛,明清瑰实在捋不明白这位表哥尹耀之是何许人也,更加不敢随意言语,只能一个劲儿的喝茶。
“夫人很渴?”尹良湾同明清瑰几人一起过了年,同她关系也算是不错了,见琴声给她添了两次茶,忍不住开口:“嫔妾记得宣纸对您喝多少茶水都是有定量的吧?”
明清瑰不自然的放下茶盏,打着哈哈:“还好吧,睡暖阁火气大,多喝点茶去火。”
“这宣纸是谁啊,怎么还给你规定了这些?”尹雯心说居然有人这么管着她的女儿?
“是个二等宫女,之前做过医女,给我调理身子来着,自然管的就多了些。”
“既是如此,你该好好遵循医嘱。”明杰看着女儿严肃开口。
“嗯,知道的。”明清瑰应下。
尹灿和尹良湾又小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起身告辞。
明杰和尹雯想了想也没什么需要格外叮嘱的,便也离开了。
明清玫和明清瑰送走了人,明清瑰只听明清玫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段话:“尹灿,字耀之。十年前我在宫中养腿伤,圣上、瑰儿和他一同在文华殿上过约莫一月的课。你们经常一起来看望我。”
明清瑰愣了愣,想起来了那个小男孩,可是明清玫突然对她这么解释,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吧?
明清瑰扭头盯着明清玫的脸:“臣妾记得。”
“你只记得那几天,不记得这十年了吧?”明清玫看着明清瑰惴惴不安的样子,笑了笑,给她找好了借口:“我们都发现你坠湖高烧后,不记得很多事了,你不用怕,有什么忘记的,我们都会告诉你的,你早晚会想起来的。无需不自在,毕竟你本意并非如此。”
“额啊……嗯。”明清瑰慌忙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