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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逛书店,但常常很不习惯里面的陈设。我希望有一个很爱我的书店店长情人,每天去他的书店,而我是他唯一等待的客人。站在他一手竖立的书架丛林之间,想象他以霸气的宏观视野采购知识,以细腻入微的逻辑思绪安排各种书上架……他亲手安排的文字排场,无声且温柔地包围我贪得无厌的灵魂—拥一整座书店而不是一间小小书房的爱情,我才觉得富有。
我最爱的新诗区,它设在书店入口。我停留最久的创意书区,它设在我右脑会注意的地方。左脑位置是建筑书区,重量级的建筑图鉴之间坐落着我喜欢的卡塞尔建筑师汉斯·夏隆( Hans Scharoun)的微模型,我们可以在偌大的书店里躲在小建筑中取暖。绕出来则是食谱书区,那一区会有刚出炉的香味,还有一个每天更换的 Menu,供我填点今天想与他共享的晚餐菜式。旅行书区则设在最偏僻的角落,他害怕我一天到晚往外跑,所以把这些让我最不安于室的诱惑,放在整家店最有安定感的方位。
他则在爱情宫位安排了爱情书区。爱看书的男人,好处就是通常比较不多话(我很怕话很多的男生),可以心领神会,够“书”情,懂得处心积虑地取“阅”我——照我的阅读惯性设计书店动线,按我的身高视线安排陈列书序。除了进他需要的书,也采购我喜爱的书,书是我和他每日替换的情趣家具。
他会把增进感情的书夹杂在我喜欢的诗集之间给我惊喜;
把如何分手的书藏到我不会过去看的商业区;
如果我们前一晚讨论生死问题,第二天他就会在橱窗布置一个解脱书展;
如果我心情不好,他会放快乐的书,用一张鬼脸海报贴在最明显的地方逗我开心。
他每天都会给我新的爱情提示,只要有新书上架,他在我面前就永远不会面目可憎。
当我生日,他会在书店各角落点上蜡烛,然后宣布今天24小时不打烊,专制的他要所有这天来书店的人帮我守岁庆生。
情人节时,他会把为我写了一年的情书日记放在店长推荐书架上,只做一本手工书,作为我当天独享的会员来店礼,然后我那天就只准看那本书,因为他会把书店搬空—他有洁癖,不让摸过别人书的我的手,碰他为我写的、字字入木三分的情爱。
复活节时,他会放谜题关关考验我的智力、耐心和与他的默契,让我周旋在书店之间,玩着连锁找礼物的游戏。
如果他知道我手上的写书计划、读书报告、演讲主题、教书大纲……他也会帮我找相关书籍做我的参考,自许是爱上我的活体搜索引擎。他还会为我写万字书评,是我最用功的读者,也是对我最忠诚无悔的智囊团。
我会在书店等他下班。如果熄灯前他在建筑书区前轻吻我,表示他今晚将非常冷酷专制。
如果他选在食谱区前拥抱我,我就知道他今晚会很感官激情。
如果他在心灵宗教区前牵我的手,今晚应该是个禅想入定、修身修心的灵魂相交之夜,我就不该吵他。
我可以每天入宝山找爱情不空手而回,可以和他定期到国外书展采购新书,我们可以尽情地待很久很久,不会被不爱书的情人催烦得火冒三丈。
他会利用书店监视器观察我对书的反应,喜怒哀乐他都看在眼里,然后彻夜调整书种排列——他在增进我的知识,我受他的养成教育,所以他不会采购他认为没有营养但我喜欢的书。
他会对我越来越专制越来越严格,我偶尔想偷懒不去书店,一天不看书都不行,我必须向他报告读书心得,我连哀伤都得求助店长情人挑的解郁心理书,而不是他深情的安慰,连亲热的动作搞不好都得照本宣科。
他把该带我去玩、该请我吃饭玩乐的钱都拿去买书了,除了知识,我还有什么甜蜜不用大脑的好日子可以过?我得背诵一堆书名、作者名才能和他对话约会。已经住在书堆里的他,绝对不可能跟我讨论日本偶像剧或是竹野内丰、松隆子,日本人他只认识川端康成和柳美里。
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脑容量比胸围更大的性感活书柜,我已经变成他一手设定,被他的思想改造出来的情人,我已经没有自己的阅读自主权。
他虽然可以帮我省很多书钱,但我铁定会得信息厌食症,总有一天会像阿兰·德波顿在《拥抱逝水年华》里提到的一个女精神病患者:
“只要四周都是书,她就开始晕眩呕吐,因为极度渴望获得书中所有知识的她,在知识遍布的宝库中无法忍受自己的无知,只好赶紧转换到知识比较稀薄的地方……”
摘自李欣频《爱情感官》,东方出版社出版。原文标题《书店店长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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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感官》
作者:李欣频
东方出版社
爱情无常,种种爱恨波涛,都在万般心念移转之中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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