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小豆子
初三时,发生了一件事,现在回忆起来,也是我学习经历中最痛苦的时期。发生的这件事,纯粹是因为班主任沈老师的误解,事情是这样的——
有天眼保健操时间,正好遇到停电,这在农村上学是常事。平时遇到这样的情况,沈老师基本都叫我喊口令让大家做眼保健操。那天,我也不知什么情况,可能是心情不好,也可能是嗓子不舒服,当沈老师要我喊口令时,我说我不想喊。沈老师大概觉得这个举动发生在我身上太意外了,她几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问我,我还是倔强地拒绝了沈老师给的任务。就是这么一件事,不大不小,沈老师显然是受到了来自学生对她“权威的挑战”,于是,她作为一个班主任老师随即在当天的语文课、自习课中,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撤掉了我的副班职务,撤掉了我的英语课代表职务。她不惜把语文课停下来,而后在言语上数落、挖苦、打压……她说我没有集体观念,没有班干部的样子,根本不像一个新入团的好学生;还说我自私,只顾自己好,没有在同学面前树立榜样……总之,我的表现令她大失所望。
作为一名初三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她利用每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将语言上的讽刺与伤害做到了最大化,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后来我想,不就是一件拒绝喊眼保健操口令的事情嘛,至于成为道德败坏的典型分子吗?但作为一名初三学生,又是一名农村孩子,根本没有保护自己及名声的意识,更不知道这样的语言暴力是一个老师的师德问题。我唯有退缩,退缩到自我,作最后的抗争。我没有选择和老师面谈,我在内心还是惧怕班主任老师的,于是我选择了一次书信作业,我在一次习作练习时,写了一张澄清事实的纸条夹杂在作文本中,具体写什么我已淡忘,但我希望解除老师对我的误解,也希望得到老师的谅解。此后的日子,我一直暗暗观察沈老师的表情,我既希望她早日读到,又希望她迟一点读到,既希望她为我保密(毕竟我很爱面子),又希望她在同学们面前原谅我……就这么矛盾着度日如年。
焦灼地等待着,沈老师既没找我谈话,也没给我任何暗示,我希望时间能淡化这一切。终于等到作文本下发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本子,希望能读到老师的回复。没想到,打开本子,看到两个红色的大字——“及格”,我赶紧再翻看作文评语,老师只字未留。那一刻,我像掉进了万丈深渊,感觉一股热流往脑子里冲。等了那么久,竟等来如此的结局,我感到彻底的绝望了。
我后来再想这件事,其实挺害怕的。为什么呢?作为一名青春期的孩子,情绪波动本身就大,再遇到被老师误解、中伤这样的事,一般只有两种选择:第一,在老师不停的语言伤害中自暴自弃,被周边同学孤立在所难免;第二,冷静地面对所发生的事,即便被老师误解、伤害,依然集中精力保持学习。当时这件事,我没有和家人说起,我在最绝望的时候暗下决心:一定要集中精力,考上更好的学校,以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几乎就是孤注一掷地投入了自己的复习计划中,心无旁骛,一意孤行。
后来,我对自己冷静的分析与判断非常惊讶,因为这正是最优的那个选择与路径。至于沈老师,可以说,她把最坏的一面尽情地展示给了我,对我冷眼旁观,冷嘲热讽,原本作文优秀的我经常被她打上“及格”。初三冲刺的最后时刻,我已经不希望她能对我“回心转意”了,也已经不在乎她给的分数了,因为我和她的交往已经到了最后倒计时。我相信,没有她的鼓励,我依然会选择优秀。至少,我英语、数学、政治等科目还是那么出色。
终于挨到中考,我觉得这段压抑的日子终于要画上句号了。沈老师主动和我搭话是在填报志愿时,的确是她建议我考新苏师范音师的,当时我填写的是导游、电子等中专学校。当中考成绩出来,沈老师对我格外热情起来,我的分数遥遥领先于其他同学,她主动提出要陪我去面试,并建议我穿什么衣服、剪什么头发(我个子比较矮小,怕面试吃亏)。她几乎变成了另一个沈老师,是我感到陌生的沈老师。
后来,我真的如愿考上了新苏师范音师。据说,我当时所在的初三班考出了学校历史好成绩,教我们的几位老师立即被调到了镇上中学教书(那时,好老师才有可能从乡下调到镇上),其中就有沈老师。我心里很清楚,我中考分数老高,但我的语文只有98分(满分120分),这似乎就是我真实的语文水平,我甚至知道是我作文没写好。这些,是我自己领悟到的。我也信了,自我学习是人一生最重要的事。
师范毕业,我分配到枫桥中心小学工作,沈老师的家就在我学校附近,走进走出难免会遇见。只是,每次远远看见是我,沈老师就会绕道走开。实在偶然遇见,我们会很尴尬地招呼、微笑。我不知道,沈老师是否还记得那些伤人的话她是如何讲出口的,我知道的是,我一辈子感谢自己,幸亏自己没有选择委屈、没有选择放弃,这真是我人生最“危险”的时刻。谢谢亲爱的自己,那么坚强而勇敢,那么艰难地走出来。
难怪有人说,老师就是学生的一面镜子——既能照见自己,也能照见学生。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时常拿出这面镜子——照照自己,以示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