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Rita,现在在一家办公地点位于一线城市CBD的外企工作,每天我都要踩着一双5厘米的高跟鞋,走进星巴克买一杯美式咖啡,这时候我的脖子上已经挂着公司的工作牌,咖啡店员工和其他进来买咖啡的人,都会下意识地扫视每个人胸前的那块牌,当然, 能在这个地段的这家咖啡店出现的人,胸前的牌照无一令人失望。然后我就走进那栋85层的大楼,把电梯按到56楼,开始我一天的工作。中午的时候我打开自己准备的小便当,里面是色彩鲜艳的水果沙拉,女同事走过来捧着它惊呼:你装得好漂亮!我心满意足,摆摆手说:哪有哪有。
等等,“装”得好漂亮?难道被她看出来了?
好吧,大家不用拿你们准备好的鸡蛋扔我了,其实事实是这样子的。
我叫刘春苗,三年以前大学毕业,挤了1个多月的招聘会也连续磨破一个月的脚后跟,在拿到毕业证被学校扫荡出门前半个月,终于找到一家民企的企宣职位顺利入职。一年半以前,我跳槽到现在这家外企,职位是,行政助理。外企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英文名,每个人被叫唤的也都只是英文名,我看中的就是这一点,这样我那俗不可耐的中文名字就可以被忽略了,于是,我开始叫”Rita”。
一年半以前,我的月薪是3000,扣完有的没的拿到手剩2500。我的岗位就是前台,每天我的主要工作是在那里收发快递和接待访客。但是我的工作牌上写的是大名鼎鼎的五百强外企“行政助理”岗,挂着这个牌我觉得自己走路脚下都有风了,当然,除了挤地铁的时候。我买了3双高跟鞋,保证我一周以内不重复两天穿同一双鞋子上班,免去女同事之前的闲情议论。中午和大家一起吃饭,每餐不少于30元,我只能每天中午假装阔绰而每天晚上饿着肚子入眠。
我的装逼指数得到无限提高。
现在我的胸牌写的是“行政专员”,每个月拿到手的钱也终于超过3000,我的工作台终于不再对着电梯口,而是和其他同事一样坐在同一个天花板下面。然而,我还是月月光,因为我的装逼指数也在随着职称变化而变化,每天买一杯坑爹的咖啡就是其中之一。而那所谓精致的水果沙拉午餐,也只是为了避免再与同事外出吃饭的高消费,另外,我承认也是为了控制热量抑制我那该死的易胖身材。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没有那块胸牌,我什么都不是。
我所在的那层楼,有一个负责清洁卫生的阿姨。其实有很多个阿姨负责不同的清洁区域,比如厕所,办公室或是楼道。我要讲的这个阿姨,是负责办公室清洁的。原先,她和许多清洁阿姨一样,从未进入我的注视领域,我真正看清楚她的样子,是一次她走到我的办公桌前面整理盆栽,我刚好完成了一项工作,伸伸懒腰之际顺便说了声“谢谢”,她突然惊愕了一下,惶恐地看了我一眼后低头说了声“不客气”。几天之后,我在茶水间遇到她,那时候我刚好感冒初期,一直习惯性地吸鼻子,她突然对我说:那个,要吃点感冒药了。这次轮到我楞了一下, 我“哦”了一句,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这天下班,她看到我在收拾包包,走过来递了一张纸条给我,我看着她一时不知所措,她把纸条放在桌上,笑了一下转身走了,我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列了一些治感冒的药名,最后一句写的是:要注意身体,吃点饭吧。
突然间我就想哭了,突然间我就想到妈妈了。
是呀,离开家在大城市几年了,没有亲人照顾,也没有男朋友陪伴,自己要强的个性又不让身边的朋友施以一点的帮助,突然又有一点温暖近在咫尺,猛地戳中泪点。
我拨通妈妈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打电话回家了,甚至我和妈妈说,我很忙不要打电话给我,我打过去就好,结果,我就忘记了。我问妈妈最近怎么样,她高兴地说妇女节她缝制手工玩具的那个厂里给分了一套棉被,说等秋天就可以给我寄过来。我突然很想说:妈,你不要去做工了,我养你。
可是,一点积蓄都没有的我,这句发自肺腑的心声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第二天,我故意和那位阿姨在楼道“偶遇”,我说:阿姨,谢谢你,我有去买药。她咧开嘴笑着点头。后来,我就经常找她说话,她告诉我,我是这层楼唯一一个和她说过“谢谢”的人,而我和她说这两个字的那一天,她感到心情无比地好,她还和我说,她女儿和我差不多大, 也在一家大公司上班,女儿和她说了很多次她记不住名字,就知道公司是很大的。她也说她之前是负责清洁厕所的,后来“升职”到可以清理办公室了。有时我会和阿姨发几句牢骚,关于工作,关于生活或关于同事,阿姨说,其实你的那些同事都不容易的,别看他们一个个外表光鲜亮丽的,其实有的离婚不久还假装家庭幸福,有的投资失败还每天硬是买下午茶请客强装阔绰,阿姨问我,你这样子生活,累吗?我的眼泪突然忍不住急流下来,累啊,很累啊,但是已经习惯了,装逼装入骨髓,好像逃脱不了了。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办公室清洁的阿姨换了一个人,我问那个新来的阿姨之前的人去哪了,她说:你说芳姨啊,她女儿生病了,她请了长假去照顾她。哦,原来她叫芳姨,这么久了我都只是“阿姨阿姨”地称呼她,从来没有将她和其他“阿姨”做区分。
我问:那,怎么称呼您呢?
新来的阿姨说:大家都叫我胖姐的哈哈。
行,那以后就叫您胖姐了,辛苦您了以后。
胖姐诚惶诚恐地挠挠头,傻笑着说:不,不辛苦,谢谢。”
芳姨不再出现在楼道里,胖姐和我说其实她请长假就等于变相被炒,公司会给她多几个月工资然后另外请人,胖姐说:做我们这个的,又不是非谁不可,街上一抓一大把。
是啊,有多少职位,是非谁不可的呢?我突然发现其实我和芳姨胖姐都一样,都只是这个社会打工大军里微小的一粒子,我凭什么在那里装逼呢,我凭什么高贵自傲地每天踩过刚被拖干净的楼梯而无视那位站在身旁的清洁者,我凭什么狂妄自大地走进每一个楼层头直接忽视身后保安大哥诚恳的微笑,我又凭什么对着小食店里的服务员大声呵斥,呼来唤去表情还和吃到屎一样难看。
我凭我每个月3000多块的工资吗?真是好笑了,路边的小摊贩月入上万都兢兢业业不变淳朴的笑容,我凭什么每次路过都嫌弃地瞪着他们,我凭我胸前的那块工作牌吗?可那只是一根鸡毛啊,我把它当令箭使,总有一天,它会被拿走。即使现在拥有它,我也是和千千万万人一样,蜗居在一件十几平米的房子里,每天挤地铁塞公车,晚餐不舍得吃,衣服不敢买太贵,每个月到月底都只能啃面包过活,父母年迈却也还不能让他们不再劳累颐养天年。
那我在装些什么呢?w我在虚弱什么呢?在地铁上拿出的屏幕手机我就觉得自己很高大上?在街上拿着星巴克的咖啡杯我就觉得自己很有气质?
扔掉那张工作牌,我还是什么呢?
我是我父母的女儿啊,我是朋友的开心果。身边那些可爱的人们呢?站岗的保安大叔是一对双胞胎儿子的父亲,他教会他们走路和生存;大街上的环卫工人是家里的顶梁柱,老人靠着他们供养,儿女靠着他们供读,每个看似卑微的打工者都有着另外几个伟大的角色,职业只不过是每个人生存的工具,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而又认真地让自己和家人生活得更好,每个人都在尽自己微小的力量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那身为其中一员的你我,又凭什么瞧不起另外的人呢。
放下你的鸡毛,其实我们都一样,不要无视身边投向你的温暖目光,不要忽略期待你回应的淳朴微笑,也不要吝啬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谢谢”。每个人都是可贵的个体,每个人都值得被尊重。
如果你忙着继续装逼,那麻烦扪心自问一句,卸下你的职业包装,你还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