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632】作威作福。2019-10-26

皇帝要改正朔,侍中辛毗说:“魏氏遵舜、禹之正统,上应天时,下顺万民。至于商汤、周武王,都是以战伐定天下,他们才改正朔。孔子说:‘应该用夏朝历法。’《左传》说:‘夏历得天正。’我们何必跟他反着来呢?”曹丕觉得对,听从。(夏历正朔,以正月初一为元旦,商朝改到十二月初一,周朝改到十一月初一,秦朝改到十月初一。孔子当年就说应该用夏历,因为夏历才符合春夏秋冬和农时。汉武帝改回用夏历,这次曹丕沿袭,就一直用到二十世纪。)

当时群臣并颂魏德,多贬损汉朝,唯独散骑常侍卫臻阐明禅授之义,称扬汉德之美。皇帝多次目视卫臻说:“天下珍宝,我当与山阳公共享!”

皇帝想要追封太后父、母,上书陈群上奏说:“陛下以盛德应运受命,创业革制,应当为后世建立制度典范。按典籍,没有妇人分土封爵的制度。《礼记》规定:‘妇人无爵,从夫之爵。’秦朝违背古法,汉朝又因袭秦朝,但这并不是先王的制度。”皇帝说:“说得对,不要再追封太后父母了。”于是以此为定制,藏之台阁。

18、

十二月,开始整修洛阳宫殿。十二月二十七日,皇帝迁都洛阳。

19、

皇帝对侍中苏则说:“之前击破酒泉、张掖,西域通使敦煌,献上一颗一寸大的珍珠,现在还能不能再买到?”苏则回答说:“如果陛下和洽中国,德流沙漠,不用求取珍珠,珍珠自己也会跑来。现在求取得来,不足为贵。”皇帝嘿然不语。

20、

皇帝召东中郎将蒋济为散骑常侍。当时有诏赐征南将军夏侯尚说:“你是朕的心腹重将,有特别任务,可以作威作福,杀人活人。”夏侯尚把诏书给蒋济看。蒋济回到京师,皇帝问他有什么见闻。蒋济回答说:“没有什么好事,只是见到一些亡国之语罢了。”皇帝忿然作色,问他缘故,蒋济讲了诏书的事,并说:“‘作威作福’四个字,《尚书》里有明确的警告,天子无戏言,这是古人非常慎重的地方,望陛下明察!”皇帝即刻追回诏书。

华杉曰:

这几段,描绘出曹丕的不成器,但是,毕竟跟从父亲多年,臣下一点醒,马上就能收敛改正。“作威作福”这一段,是《尚书洪范》里有记载:“臣无有作威作福,臣而有作威作福,其害于家,凶于而国。”作威,是皇上的权力,所谓生杀大权,如果臣子有了生杀大权,他实际上就是皇帝了,最终一定会与皇帝起冲突,结果只有害家、凶国两个,要么他家破人亡,要么皇帝亡国。作福呢,皇帝也不希望你去让天下人民幸福,所谓“利出一孔”,只有皇上一个孔,如果你那个孔也能施人恩惠,官都是你升的,钱都是你赏的,慈善事业都是你开办的,人人都感激你,也没皇上什么事了。曹丕本身都是父子两代作威作福,篡夺了汉朝。战国时田氏篡齐,就是多年作福,差不多收买了全国人民。

21、

皇帝想要迁徙冀州士卒家属十万家充实河南。(建都洛阳,却没有人口,所以想到这个办法。)当时旱灾、蝗灾交集,正在闹饥荒,各部门都认为不可行,而皇帝意志更加坚决。侍中辛毗与朝臣一起求见,皇帝知道他们是来进谏的,板着脸等着,都不敢说话。辛毗说:“陛下要迁徙士卒家属,是为了什么呢?”皇帝说:“你意思是说我不对吗?”辛毗说:“臣认为不对。”皇帝说:“我不跟你讨论。”辛毗说:“陛下不认为我不肖,把我置于左右,命我为谋议之官,怎么能不跟我讨论呢!我要说的不是私事,是社稷之虑,怎么能向我发怒呢!”皇帝不回答,起身就往里屋走。辛毗跟上前,拉住皇帝衣襟,皇帝挣脱,不顾而去。过了很久才出来,说:“佐治(辛毗字佐治),你逼得我这么急吗!”辛毗说:“迁徙这么多人,既失民心,又无法解决粮食供应,臣不敢不力争。”皇帝妥协,迁徙五万家。

皇帝曾经出猎射野鸡,回头对群臣说:“射野鸡真快活啊!”辛毗回答说:“陛下甚乐,群臣甚苦。”皇帝默然,之后减少了射猎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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