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一只巨大的金色长毛狗闯进了我的院子,外面似乎有人在追杀他。
这年岁光景,我原已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离乡。
不知为何我决定不离开,在这里陪着它,第二天再将他送回他该去的地方。
他的举止过分拟人,一双眼睛明亮深邃的抓住我心里的所有活动,能听得懂所有我对他说的话,这令我很惊奇。
风雪太大,屋子里奇寒无比,我抱着他,又好像他抱着我,深深陷入他长长软软的皮毛中。他身上的气味和着他的体温,掩盖了冰雪的寒冷,绒绒暖暖的,像冬日的阳光。
不知何时,他变幻成了人形。
等我再醒来,已是第二天天明。
我们依偎着,望着对方的眼睛。我没有一点吃惊,好像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单纯的一只狗。
我还来不及同他说话,他所谓的主人找来了。
眼神如刀子一般,气场凌厉又阴鸷,一双眼带着威胁和杀气盯着我,却缓缓咧出一个微笑,阴森森的气息令我浑身颤栗。
她同我寒暄起来,感谢我捡到了她的实验品,这只半人半狗的怪物。
我懂她眼神里的意味,为了保命,我当作无事一般,说起这只狗多么聪明可爱,与我家大黄相依一夜。
我不敢透露他曾在我面前变身成人的事实。
他们走了,一股失落感从心底涌起。
时间没有冲淡这份失落感,却随着时间逐渐加深,一分分的增加,凝结成思念。不够专注的任何一刻,都会被他侵进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钻进心脏,引起哀愁。可谓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直到,某天一封奇怪的信落在家门,上面有个地址,说,我的东西落在了那里。
我不明所以,却也去了。
原来是他。
可他并不是给我写信的人。
他见到我的一刻和我一样,满是错愕,随之是惊喜,我知道他同我一样,我所付出的思念,也一并得到了。
只是他又逐渐不笑了,脸上郁结着紧张。
我们没有互诉情肠,没有拥抱,甚至连话都没说几句。但我们目光交汇的无数次,所有心事都已明了。
他急急的催促我赶紧离开,因为他的主人,或许该称为他的制造者,很快就要回来,那时,我必死无疑。
他不是唯一的实验品,所以无足轻重。
我问他,既然如此,那我等你,等到你可以逃离这个地方,逃离那个人。既然你不是人类,那是否也能比人类活的更久一点?
他垂下眼眸,摇摇头,拉住我的胳膊,却往外推。
他抬头看我,眼中不舍与决绝交缠,终是决绝战胜了。
他说,实验品的寿命,只有三十年。
三十年。
而我们都已经过了二十岁。
他把我送到门口,我转身,突然好想扑进他的怀里,热烈的拥吻他,好像只有如此,才不致我们抱憾。
可这时,门外传来了那个女人的声音。
她回来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又将视线移到他身上,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像杀人魔处置猎物前的微笑。
空气中隐隐涌动着血腥气味。
蓦地,她开口问我,是否喜欢他。
我怎会看不出他的处境?
想必我是逃不掉她的杀戮了,可若我承认心迹,她也必然不会放过他。
我故作惊讶的看着她,说我怎会喜欢一只畜生?不过是见他可怜才收留罢了,谈喜欢真是对我的侮辱。
我不敢去看他的脸,不敢给他任何暗示,我不知道他能否懂得我的用心,我怕与他目光交汇时,所有的语言会被那个女人洞悉。
出乎意料的,她好像对我的回答很满意,放我离开。
到三十年终了,想必他是无法逃离的。我们都知道这一宿命,他才急于把我往外推。
对他而言,闯入我的院子,是个错误。
因为他闯入了我的世界,用他所剩无几的生命,搅乱了我的余生。
没有他,我会一直平静的生活,会心无波澜的度过一生。
他出现了,便再不会消失。
几年后,我又遇见了他,他依然是跟在那个女人身后的实验品。
我们离的远远的,气息却拼命的向对方靠拢,期望能抓住一丝我们存在于同一处的痕迹。
在我们气息快要相融之时,我突然转身离开。
因为我看见了那个女人,她眼中的狠厉和危险刺向我,也刺向了他。
我不知道他最终的结局如何。
但我知道我的。
我看见地面上,两个影子在我身后快速的接近。我没有躲,也没有跑,就这么缓步的向前走着,看着那两个影子越来越近。
我认出了他们的轮廓,是那女人身边的两个跟班。
我想最后,我看见了那天那只金色长毛的狗,他闯进了我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