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的早晨总是来得比墙内的早。太阳才刚刚从远处的山头上露出脑袋,靠着城墙抱着戟的守卫的美梦就被这叽叽喳喳的人群给打破了。人群中有挑着担的也有提着筐的,里面有挂着露珠的蔬果,也有精巧别致的工艺品,他们都想着趁早抢占个好位置嘞。此外也有驾着马车的主,也有望着皇榜小说嘀咕的人。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去凑这个热闹,他们更习惯于坐下来一边喝酒聊天,一边望着望着那地方,好像可以看透那厚厚的城墙。板桥酒铺就是这么些人云集的地方,老板早早地开张,伙计早早地摆出板凳方桌,然后吃客们的一天就这样开始或结束了。
“呦,大小姐来了!”老板热情地招呼道。只见不远处一位束发凤眼女子,身着灰黑色布衣,腰胯直刃横刀,朝这边走来。“还是老样子?”老板问道。女子不答只是轻车熟路地捡了个空位置坐。伙计得到老板的指示麻利地准备好了酒菜拿到了女客观面前,边上的人一瞧,竟是一大碗熟牛肉,少说也有四斤吧,还外加一坛酒,不经啧啧称奇。这伙计大概也是新来的,放下酒菜迈出没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坐在长凳上的这位客人,心里怕是在想:要不是那高耸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谁会相信这是个女的。当然也有些熟客对这一场景也是多见不怪了,或许这大小姐的“大”字,也有胃口大的意思。既然说到了这“大小姐”的称呼,就不得不让人好奇它的由来,此“大小姐”自然不是彼大小姐,有哪家的大小姐穿这么寒酸呢。不过有人说她原来确实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大小姐,只因家庭变故遂致如此;也有人说是因为其身手不凡令众人钦佩,所以敬重她为大小姐。总之说法多之有多玄之又玄,到底还是没个确切答案,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成为这一带最出色的保镖之一。
眼看着肉尽酒干,“大小姐”一手将银两拍在桌子上,起身便要离开,老板抢先一步按住了四仙桌的一角,连同那把刀也定在了桌面上。“别急着走,我这边有个好买卖。”老板一边说一边将桌上的银两推向女子,并且又从衣袖中摸出一个金元宝来。
“好买卖独介绍给我一人,不太合适吧。”女子说着,用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向周围扫了一遍。
“咳,他们啊都不敢接。就不知道您敢不敢。”
“没我朔风不敢接的活!”说完,金银一并收入囊中。
不过朔风很快就后悔了。她在雨中甩了甩吃饭的家伙,血滴像子弹一样没入黑暗中。火炎在眼前闪动着,她痛恨这火光,若没有这火光她就不会看见血泊中的人儿,尖锐的哭泣声纵然惊天她也可以在黑暗中装作没听见。可现在不行了,躺在那儿的美人已经和她四目相对了,美人还有一口气,她感到口袋中的金子在发烫,烫得她直皱眉头,“哎呀,真是个烫手山芋麻烦活!”
朔风带着襁褓中的婴儿第一时间去找了她最信赖的人,这一路上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孩子像是个行李一样陪着朔风风餐露宿,居然还能活下来。
“呦,这么些年没见,都有孩子啦!风儿是长大了……”老人说道。
“奶奶您误会了,这不是我的,这……”朔风差点没一口气噎死。
老人对此不在意,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就像是长辈迎接探亲的回家的孩子一样。等到一切整理妥当后,朔风才有时间去解释这件事。“这有什么关系。当年奶奶收养你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这都是天意。我看着孩子喜欢着你哩。这女人啊一旦有了孩子就应该静下心来了。当时我就不同意你再次拿起这把刀,如今不正是时候收一收你心中的刀么。”这不仅是老人给予的回应,朔风明白这也是奶奶的期许和不容争辩的事实。“放心,关键时候我会帮你一把的。”老人又补充道。
当太阳再一次慢慢地爬上山头时,城门外还是那么热闹,老板和伙计也是日出而作,于是该凑热闹的还凑热闹,该喝酒的还喝酒,只是再也不见了大小姐,不过或许大家都早已把她忘了。“人生而平等”这五个字或许是在哲学高度上提出的,因为他们在充满铜臭味和血腥味的现实面前看起来是那么的荒谬。没人会在意这么一个不知从何而来又不止到何处去的人,何况还是个女人,但一切都变了,只因为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嗜血的猎狗在茶馆饱餐了一顿,正在寻着那血脉而来,老板在弥留之际望着那灰蒙蒙的天空中唯一的一点白色笑了,好像是他赢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