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南风(一)引子-未知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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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子--未知的关联

在说董南风这个女人之前,我要先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今年5月间,我遭遇了一次罕见的失眠症,在此之前,自我来到拉萨后这大半年来,我从未在入睡上遇到过困难。

睡意它似乎在5月的第一束野菊、格桑和金雀盛开的那一刻便悄然从我的身体内蒸发走了,并足足持续了一整个5月的时间!丝毫寻不得它的踪迹。

在尝试了多种安眠的方法无果后,我赌气着决定,索性放弃睡眠。

我原本便有锻炼身体的习惯,它可以作为我与长夜决斗时一支值得信赖的先头部队,但仅使肌肉产生疲惫感,难免会落得敌众我寡的境地,于是,我又从学校老旧的图书馆内寻得几本尼采的书,从布鲁达瓦老师那儿借来两张古典乐的碟,做了如此准备后,我颇有些信心,去迎战那计无复之的夜晚时光。

入了夜,我便把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只开上台灯,重复着做以上提到的‘无聊把戏’,待疲惫时,就平躺在床铺上。蜡黄的台灯无法使光惠及全部的屋顶,天花板隐藏起边缘处的躯体,与我对峙。

对于体格并不健壮,且在逻辑与乐感上均无天赋的我来说,这种赌气法同样煎熬不堪,可是我的意识仍像是注射了兴奋药剂般,丝毫察觉不到疲惫。

我就这样重复着一个接着一个降临的,由后现代主义哲学、大公三重奏与大量乳酸堆积而成的夜晚,我颇具仪式感地对待它们,未曾草草了事,这算是我对于被我找来的,尼采、古典乐和我的肌肉所表示的尊重,尽管我因失眠而错过的野菊、格桑和金雀以及它们所代表的5月并未向我表示同样的尊重。我并不因此怅然若失,我保有真诚,来等待走失的睡眠与我呼应。

这样的夜晚一直持续到了5月的末尾。

5月的最后一天,尼泊尔的地震波及到了学校。中午时候,不俗的震感一下煮沸了校园,我和达瓦老师迅速带领所有的孩子聚集到了操场,当天的风很大,抽得国旗噼啪的响,校长背手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指着泥块搭建成的校门上一条难看的刀疤似的巨大裂痕,简短地说道:

“转移!”

随后,全校师生30号人便集体转移到了拉萨东郊的一所大学里,柳梧镇的居民也在政府的组织安排下悉数住进了拉萨城中。

当巴士车队驶过肃清的街道,飞扬的尘土营造出磅礴的恶劣天气般的仗势。我的脑中不再为今夜是否能安眠而忧虑,丝毫没有,反而我竟开始担心起这座我居住了半年的小镇即将在这场地震里,同闪电战后的波兰城市一般于瞬间消亡。于是,我像个颠沛流离的爱国诗人般携带着担忧小镇覆灭命运的伤怀情绪来到了拉萨。

安置好孩子们后已时近凌晨。拉萨的夜空就沉甸甸的在我头顶上悬挂着,重叠的云朵显得复杂,而隐约闪现的电光像是云朵摩肩接踵时产生的口角。整个西藏的雨季就快要到来了。我还是挂念着小镇,它因这次地震而由一个历经百余年常识般存在的坚固形态一下子被击垮,变为前途未卜的意识虚幻。我的脑中倒是并未突兀得浮现起整个小镇被地表瞬间吞噬的宏大画面,而是,镇中心的水井、操场的旗杆、是我房间门后张贴的裸女海报以及我积满烟灰的烟灰缸,是一件件微小的物件募得在我眼前变得像隔着厚玻璃似的模糊,然后才引发我对整个小镇命运的伤怀。

总得来说,这是一次糟糕的境遇,我向来是那种连做梦都摆脱不了悲观的23岁青年。并且,还有一件使我头痛的事摆在面前:

即便离开了柳梧镇,我仍旧毫无睡意。

我索性取了件防雨的衣服,沿着出了宿舍区即能走上的一条大道一直向西散步。

凌晨的街道已鲜有如我这样的行人,这条笔直而宽阔的,承受着诸多路灯光照的街道像极了涂满黄油的长条吐司面包。如果此刻我原地思考‘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的问题,我大概会立马昏死在雨季前的拉萨,而且谁又真正知道那些劳什子的答案呢?佛陀都不见得知晓。只见得头顶的云层愈发显得低矮,天将雷雨。

我抱紧外衣,快速走了起来,只一会儿,便落起雨来。我并步拐进左手边的一家装饰着透明橱窗的店铺,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才识得是家酒吧。

我在远门墙边的一处圆形木桌旁坐下,点了啤酒。四周机械旋转着的鹅黄色壁灯和着钢琴曲共同氤氲出一种莫名的暧昧气息。也许是因为地震波及的缘故,整个酒吧显得冷清,除我外并无其他客人,只有一个年轻的藏族服务生和橘黄色假发女人的背影。

我独自点燃了烟,抽至一半时,那个橘黄色女人扭头看了我一眼,刚刚从我喉中吐泻出的白色烟气就在她射向我的目光里面不紧不慢的在消散,我有些焦急无法看清她的脸,她的面部轮廓像失焦的暗室,黑处格外粘稠。

大概是见我坐定也点了酒水,橘黄色女人起身走向正对着我的一个摆放满了吉他的秀台,她拿起了最前边那把原木色的琴后便顺势坐在了秀台边上。直到她的橘黄色假发直直地承受着一束汇聚的白色的光后,她那浓重的烟熏妆容才立马轮廓分明的显出力气来了。那是一副姣好的面庞。

钢琴曲戛然终结,她的一只小腿自然地摆放到另一只前面,随后她拨动吉他开始了唱歌。

也正是这天夜里,在五月的不折不扣的尾巴上,我入眠了,在一间陌生的残留着男生体汗味的学生宿舍里,在一张生硬的木板床上。我那因五月间第一束野菊、格桑和金雀盛开而悄然走失于身体的睡眠重新找回了我,没有丝毫预兆的,我入睡了。

喝了不知名的啤酒后的身体暖洋洋的,那个橘黄色假发女人的唱歌模样就像一位阔别许久已褪去青涩的老友,我断然无法记忆那首歌曲的旋律,但它的歌词听上去倒是不讨厌,像现代诗。总之,总之我的感官正是在意外舒适的一种情形下,缓慢觉察到从四面八方如爬山虎触手般蔓延而来的温柔的倦意,或许我那意外走失的睡眠也应该以这样一种意外的形式回归才算得上符合情理,正与这世间生生不息的善恶因果、福祉报应同理。

对了,我记起来了,那个橘黄色假发女人有几句歌词是这样唱的:

让短句野蛮生长

让长句腰斩而亡

它们依次堆叠的姿势

是打通隧道的纸钥匙

是复活太阳的老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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