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三四五六天,他始终没有出现。电话始终是忙音,嘟嘟声一片,自己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学着红拂夜奔。红拂是为了宿命的爱情,他是为了一场葬礼。从前他的笑我看不懂,只以为世人笑他太疯癫,他笑世人看不穿。后来,他在世人眼里,什么也不是了。我却时常怀念那个手写一笔风流文章,芝兰玉树的吴姓公子。那时候他还没有遇上命定的艳伶,把酒言笑间潇洒恣肆,有种超然的风神。芝兰玉树是因为,他总戴一副燕丝眼镜,喜欢围浅灰色的围脖。那时候的我,很喜欢听他讲故事,喜欢他讲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芝兰玉树的吴家公子,被一双红酥手拖入红尘,不被看好的爱情,于他来说是雨中花,松间雪。最初几年,很是过了些安静日子,渐渐被家里接纳。后来又有了长子,却陡生风波。那时候的他依旧喜欢讲故事,讲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却是一日三餐不离酒。朋友们劝过几回,渐渐得也就不再劝。无论什么段子都接得上,无论什么局都一派和谐,恍惚之间,又复当年。爱到至情成了家,爱情却使一个家陷落了。我接到奶奶故去的消息,是一个阴雨的早晨,推开门那一瞬间,确定了不是梦。二叔已在给她穿丧服,我急步奔到床前,握着枯瘦下去的手,还有余温。人没有气息的时候格外沉,爸妈拉开我给二叔帮忙,他们一面说着穿扮顺序,一面扯着单子,什么都顾不上,却分明隐忍。呜咽没有一丝溢出声,整个家,在这个下雨的早晨,很安静。我等了三四五六天,他始终没有出现。听说是一天夜里喝得酩酊大醉,跑出去再没回来过。电话打不通,长子报了案,一无所获。我看着端来的骨灰,其实不是灰,要人手按一按,才甘心成灰。逝者生前喝了那么多药,骨头也没有药香。使人疑惑,或许再服些别的药会好,可人已经不在了。从前读辛弃疾,说刘伶“醉后何妨死便埋”,我想了想,觉得我的生命中,也有个和刘伶很像的人。毕竟最后一次相见,是在老人缠绵病榻的时候,我们一同在医院对面的餐馆吃饭。他已经又醉了,一双醉眼看着已经长大的我,他说,我现在说的话他也不信了。其实细细想来,我又同他说过什么真正的话呢?他却对我说过“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同父亲返回医院时,甚至还想象过他迎着寒风,零丁而去的样子。他就像刘伶一样,曾经也是个有风骨的芝兰公子。他听闻死讯之后的夜奔,还使我忆起他戴着燕丝眼镜的样子。我一直以为,他是有着刘伶般哪里醉死,便埋哪里的勇气之人。却忘了刘伶才是寿终正寝的那个。身为长子的他,一场葬礼,全程缺席。葬礼过后,他自己回了家。此后,他在世人眼里,什么也不是了。我从前不明白他的笑,不明白他的酒,是因为觉得他会一直把握自己的人生。后来他没有一丝挣扎。或许也挣扎过,在笑里,在酒里。他实在是命运弄人里最得意之作,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表率。街头巷陌的偶遇,却不再是归人,只做陌路。行色匆匆间,我心中眼中,难掩酸涩。他该夜奔后再不回来,彻头彻尾活成部小说,人世的苟且,已将原本五光十色的人,打磨得不剩一点渣宰。那个给我讲项羽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刘伶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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