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这日是个阳光明朗天气晴好的日子,我堂堂大荣新登基的女帝,第一次选妃竟有些莫名的紧张在心头。
我明面上端坐在选秀大典的高位之上,心中却郁闷之至:母皇叮嘱我秀男如若家世显赫,即使再不喜欢也要给些封赏,好歹也看人家两眼。
可我就算是刚登基的新帝,也没那么好欺负吧。我心下正暗想着,选秀大典就开始了,一眼下去视线正落在殿下那少年上——他和其他各色秀男站在一起却依然清雅脱俗,着一袭素衫飘然若仙子,白发如瀑,纵使颔首低眉那出尘的气质也叫人心驰神往。
我顿了两秒才晃过神来,问坐在一旁的母皇道:“母皇方才说什么?儿臣未听清。”
母皇用嗔怪的目光扫了我一眼,随即笑笑说:“你刚登基不久,立后之事可以延缓,日后再商议。”
我扶了扶鬓角,半晌才闷闷地应她:“是了,儿臣知道了。”
母皇朝负责唱名的司礼内监略微颔首,他立马会意道是
“西域巨贾之子林明则,年十七。”
语罢方才那白衣少年便从殿下一行人中朝前一步,朝我和母皇盈盈一拜道:“草民林明则,拜见圣上,拜见太君。”
我一听这清朗的好嗓音便按捺不住心下的悸动,自小长大身边便无甚男子尽是女太傅女宫人,母皇悉心培养教导我帝王之术,对我的管教极为严格,因着我是她的嫡长子,又是亲封的太子,故而打小我对男女之事的了解俱是从话本子上偷看来的,若是被母皇和太傅慕容宜依发现了,定然是要被狠狠训斥一番的。如今我作为新帝,前朝后宫种种当然由我自己做主,万不可再被她们所拘束。
说来母皇对我姻亲方面的事倒也没有那般严苛,只是我的父君当年是极受宠的贵御,却在我十岁那年便撒手人寰,留下我这个独女付与心心念念他的母皇。这么些年来母皇再未立新贵御,而是选择精心培养我这个嫡女,在感情方面也怕我步她的后尘,故亦不肯与我多言。
“西域商人之子。”母皇低低出声,言辞间略有轻视的意味。
我心知她断然不喜经商之人游走世间的谄媚之气,无奈大荣历朝历代便是重农轻商,商人之子甚至不被允许参加科考。
我出言问道:“可否有才艺在身?”
来人不卑不亢地答:“对绘画略通一二。”
我心中登时一喜,刚要留下他,母皇却发话了:“可曾读过什么书?”
“回太君,读过《男训》《男戒》罢了。”
依旧是不卑不亢,通明事理的答复。
我再度开口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模样。”
心中正想着能被选上来作秀男,样貌自然是不会差的,定睛一看我却是愣住了——这是怎样的一张面容啊,眉似远山袅袅,凤眼未有喜色而神采飞扬,仿佛带了微微笑意,肤色白皙得像是未经风吹日晒的玉兰。
可这还只是我远坐在殿堂高座之上的惊鸿一瞥。
见我迟迟说不出话来,母皇便知我是被这美色夺了心智,问我道:“林氏进退有度,姿容出众,皇儿怎么看?”
我咽了口口水润嗓子,定了定心神回应道:“朕甚是满意。封正七品选侍,赐居鸢鸾宫正殿。”
鸢鸾宫是我十三岁前,也就是被册封为太子之前的居所,当然也是父君富察贵御最喜欢的一所庭院,闻言母皇果然瞧了我一眼,那里面的不满被我有意地略过。
在我儿时的印象里,母皇日理万机,一有闲暇便来鸢鸾宫陪伴父君,当然这闲暇少得可怜,父皇一向不屑于争风吃醋,他出身书香世家,自幼饱读诗书,所喜好的便是琴棋书画,在我小时的印象中,他就是金丝线一样精致的人儿。
不容我多想,那林选侍就被领了出去,想必是启程去鸢鸾宫了。
司礼内监尖细的嗓音又响起:
“礼部尚书慕容宜依之子慕容兴靖,年十七。”
慕容宜依是我的太傅,也是当朝礼部尚书,这慕容一族是有名的名门望族,和我父君的富察一族并称“南富北慕”,时人提及这两大家族无不欣羡之,津津乐道其钟鸣鼎食之荣华富贵,世代书香熏陶之循循家风。
正当我挺直腰板略约想着“慕容兴靖”这名字有些耳熟时,便往下一望,见那慕容兴靖行罢礼便堪堪一立,身姿如劲松却又有苍虬的绰约,他倒是气宇轩昂,直直地看向我,等我发话似的,眼中熠熠似有光亮。
“臣男慕容兴靖拜见君上,拜见太君。”
母皇颔首道:“慕容尚书之子果然气度不凡。”
我略略点头:“赐名留用吧,封正七品选侍,赐居鸢鸾宫北院。”
只见那慕容兴靖再度俯身行礼,锋利的眉宇间尽是张扬与得意:“谢君上,谢太君。”
几个时辰的选秀下来,着实将我累得头晕目眩,不过收获也颇丰,既有翩翩清秀公子,也有英毓的少年郎君,从今往后我的后宫可就热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