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的某天,我和晴栀像两只灵巧的小动物般爬上她爸爸的货车车厢,头枕着手臂平躺在一起,头顶的天空是被茂盛枝桠织成的一缕一缕的蓝。光线投下的深浅不一的阴影,飞速流转在我们脸上。
就这样,在我们闭上眼后的一个甜美的梦中车开过很远,一路轻微的颠簸在我们身下躲躲藏藏,却没有硌得很疼。
我后面想勾勒的故事,就是从那里开始的。我侧过身时能看到的她柔软的半边脸,与风中扬起的末端透明的发丝,以那个模糊的碎片为线索,开始往后完整地延伸出我们的故事。
就是那年,我们可笑地约定着要坐车一起逃到远方。逃到我们生活的那个小院高墙之外光怪陆离的世界。
我们想打扮得像个大人。我看她在镜子前,笨拙地套上那条长及她膝盖的裙子,再认真地一点点涂口红,却没有控制好力度,有些涂到了嘴唇外,活脱脱像个小丑。我在镜子后面笑成了一团。她也笑闹着向我扑过来,把一个鲜红的唇印印在我的肩膀上。
我们在同一个小院里度过了童年。在同一间教室读过了校园时光,在同一废弃的仓库墙外分享了彼此的心事。
可我们最终没能逃到任何地方。那只当童言无忌的一个玩笑,被时光像琥珀般把关于它的一切都包裹起来。我透过那厚重透明的一层窥视到它时,仿佛又回到我们一无所知又无所畏惧的童年。
后来我从那个从小居住的小院搬了出去。我信誓旦旦地答应晴栀以后还会来找她的,但搬走没多久后政府就要拆迁,那里夷为一片平地。
再后来,晴栀的父亲因为车祸去世了。她没说再见就被家人匆匆带走了。在小院里的日子好像昙花一现。
六年以后我在小城的高中又见到她。她疯长的个头已经超过我,扎着高马尾,巧笑嫣然。每当我想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我们的小时候时,晴栀的眼神开始深邃。像穿越了久远的年代。
那次我策划了一场逃课。我们几个陆续轻巧地翻过学校的围墙,晴栀却没有跳上来。我看得出来,她犹豫了,最终背过身去,朝着与我们逃跑的相反方向走开了。我大喊她的名字,她却没有回头。
后来我在走廊里看到她时,她的眼神总是闪躲。
我坐在她的身后时恶毒地咒骂一句,她用手支着的脸没有朝我方向转过来,眼睛一直盯着书本上的字。不能否认的是,这成了我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
我不知道她的父亲去世到底给她带来怎样毁灭性地打击,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彼此失去联系的六年,是我们后来越走越远的凭证。
后来,我一个人登上去往远方的列车。那是曾经我们两个人共同的梦想,我却没有等到我亲爱的晴栀。我只看到我生活过的那个小镇在玻璃窗外离我远去。最后化为视线里的一片苍白。我不知道晴栀,她是否会知道我一个人离开时的心情。
是不是我不再和她有着共同的梦想时,就再也回不到最初。是不是只有我自己想固执地延续小时候的约定时,我们就再也到不了用玫瑰色织成的远方。
我们留在遥远的童年里的一切,是注定要与长大背道而驰的。它无法避免会在时光里落上厚厚的灰尘,被我们遗忘,在记忆某个角落里腐朽。
原文发表于微信公众号:远在岁月如歌中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