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稿)
清晨,江阴市飞马制衣厂里正一片忙碌景象。车间里4个赶制组,18道汗衫工序。80位工人在乳白色的日光等下已经连续奋战2天2夜。
李玉霞正在3组靠南墙位置的拷边机上坐着。她脸色发白,脑袋空空的想着,胃里泛着恶心。
她是做的是第一道工序,拷领口。她已经加了二十多天夜班了,每天晚上要到十二点才能够下班,早晨七点前必须到班,迟到扣五十元钱。她现在每个月可以拿到四千二左右。迟到罚款这种事还没有发生在她身上过一次。今天是交货期,10万件体恤衫必须中午前交货运走。
她狠踩了一下脚底的踏板,看了眼身边的箩筐,顶多还有100件领口,顶多10分钟就可以完工。这让她看见一点希望,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回家睡一觉。旁边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十分颓废而充满嫉妒的看了她一眼。李玉霞微微一笑,将最后的这100多件领口抱上工作台,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伸手从地上摸起水杯,轻轻的抿了口水,皱了下眉头。水咸咸的,凉凉的里面是为了防止工人中暑特意放了盐。
突然一阵吵闹声传了过来,李玉霞转头一看。二组组长葛素珍正跟自己的组长邱万萍撸袖相向。
邱万萍是本地胖女人,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葛素珍囔囔道:“哎呦!就你们组行,也不嫌害臊。你们,你们做1万的活返工就要返2千,还有脸在我们3组面前嘚瑟。”
葛素珍,向来与邱万萍不对付,用葛素珍的话说,一见这汽油桶就来气。
“哎!我们组就是行。一晚上2万件你们行吗?你们行吗?”
“……”
原来3组做最后一道的工序工人手脚慢,加上机器总出故障就堆积了不少活,前面的工序不停的压上来,放活的2个箩筐根本不够用,就拿了2组的箩筐。葛素珍巡查的时候发现了这一情况,来到3组一下将筐里的活全部倒了出来,还不解恨数落着拿筐的人。
邱万萍知道情况后,虽然对这工人也很不满,但是她最喜欢护短,虽然理亏,却也要倒打一耙。平时她不欺负别人已经是谢天谢地,何况现在居然有人欺负到头上。
李玉霞笑了笑心想又有戏看了。心理想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子的人,每时每刻都那么有精神头与人吵架。
她伸手便从抽墊里掏出手机,打开图库,翻出一张照片出来。里面有一个男孩正囧着红通通的脸,羞涩而甜蜜的微笑。男孩的肩头正垫着一张清秀的,带着得意坏笑的女孩的脸。男孩是夏秋雨,女孩则是她自己。
每次看到这照片她都会很开心,因为她记得当时拍的时候,男孩正低头洗菜,她突然弯腰上前把抱住拍了这张相片。
她笑着,抿了口水,她呆呆的看着水杯,突然她又笑了。她想起来,有次夏秋雨满脸坏笑的将水杯递给她,她不知道这一杯水有什么好笑的。当时她太渴了,轻轻的尝了一口并没有什么古怪,闻着也没什么味道。一仰脖子喝了干净。后来,她发现只要一提到水杯,他就经常莫名其妙的得意的笑,后来过了半个月,李玉霞经过旁敲侧击他终于忍不住告诉她。原来他也不知道在哪听来的传说。据说是,女孩喝了男孩的口水。女孩以后便会听男孩的话。她听了又是恶心又是好笑。吐也吐不出,追着他满屋乱打。
李玉霞想到这里又是微笑又是跺脚。最后一件衣领终于拷好。她将衣领打包好送给下一道工序。于是她快速的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她想他该回来了。都已经回家一个月了。说不定现在正躲在宿舍的某个角落里要吓她一大跳。想到这,她加快了脚步。
突然一个声音追了出来,是组长的
“李玉霞,你别走。帮后道人做几件衣服。”
李玉霞一转头,邱万萍正满脸气愤喋喋不休的拖着2大箩筐堆着一人的高度的衣服,来到她的车位前。李玉霞苦涩的笑了笑“好的。”
思绪又回到里夏秋雨身上。 一个月前两人向双方父母摊牌订婚。双方父母也没太大意见。就是李玉霞父母提出来必须在县城买房,车子无论高低必须有輛轿车,嫁女儿才风光。
这对于家境不好的夏秋雨来说,便是个天大难题。
而李玉霞因为家里重男轻女原因,自小便与父母关系特别不好,也想借此与父母和好。
李玉霞便劝夏秋雨求父母,哪怕借贷也要把房子车子买起来,不然便分手。
其实这只是狠话,李玉霞只是想逼下夏秋雨,并不是当真要分手。就算借贷到时候两人打工也可以慢慢的还。她相信夏秋雨一定可以办到的,他相信男人的成功都是逼出来的。
但是当她匆匆的走到大门门卫处时,看门的大爷递给她一封信,她疑惑的拆开信只见上面写着似诗非诗的东西。李玉霞一看便知道是夏秋雨写的,心里满怀喜悦,因为她知道,只有夏秋雨才会写给她这种土的掉渣的东西。“哼!果然回来了。”她心里暗暗的说道。低头再看只见上面写着
对不起,
我想我不够资格爱你。
我没有车也没有房,
无法娶你做我的新娘。
对不起,
我想我不够资格爱你
因为你是人间最美的凤凰 我不配做你的新郎。
对不起,
我爱过你。
对不起
我爱过你。
对不起,
我爱过你。
读到这里,李玉霞手在颤抖。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一遍一遍的在心里说:“混蛋!夏秋雨你个混蛋。你在说什么呐!你这个混蛋。”她真不敢相信这是他写的,她拿起手机盯着照片看。瞬间,她仿佛回到了从前。
从前,从前还在上学。还在上初中。李玉霞清楚的记得那是在初一的一天中午的第一节课上。
她的同桌便是夏秋雨。他总是迟到。这是他给李玉霞的第一印象,也是全部老师共同的印象。无论老师如何的训戒,他当时口头答应,但是第二天必定还是迟到。
随着一阵急促的上课铃响。代数老师殷学富早就提前五分钟站在讲台上渐渐有味的开讲了。老师自然是个好老师,一讲起课来滔滔不绝,又如同厨师夸赞食材的种种妙处。这时突然门口有人喊了一声:“报告”
殷学富以及班里的学生寻声看去,只见门口快速的出现一个抹着口红,眉心还有一道红月牙的脸孔,随着一阵急促的塑料底鞋子摩擦水泥地的声音,快速的一闪而没。隐约间头上还扎了个羊角辫。
紧接着报告声又再响起。这下众人才看清楚原来是夏秋雨,顿时引得班级学生哄堂大笑。殷学富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块活宝。顿时既好气也好笑。但是为了维护自身形象,硬生生的把笑憋住,一脸严肃的训斥道:“看看你这个样子,哪里还是个学生,快去水池把脸洗干净。”
夏秋雨这时仿佛才明白过来,提起袖子一擦嘴,顿时又引来一片笑声。
原来夏秋雨中午回去吃过饭,躺在床上看电视《包青天》。他母亲便一旁描眉。突然哈哈一笑道:“我没有闺女,你既做儿子也做闺女吧!”于是拿起口红便给夏秋雨一阵涂抹。夏秋雨虽然不乐意,但是如果抵抗说不定电视也看不成了。只听他母亲又道:“扎个辫子更像点,”“人家包青天有白月亮,我给你弄个红月亮。做个夏青天。”
就这样,等到电视结束,夏秋雨也意识到快迟到了,连忙将车骑的飞快,也不理会他妈妈在后面喊他什么。
做为李玉霞的同桌,夏秋雨也经常发现,李玉霞的胳膊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他知道这都是李玉霞父亲打的,她父亲常年酗酒,每喝必醉。醉了便将气发泄到李玉霞身上。因此李玉霞常常的闷闷不乐,据说李玉霞现在的父亲并不是亲生的。而是她母亲改嫁过来的继父。
有了此种关系,夏秋雨便觉得李玉霞好可怜,同情她。他也常常做些古怪花样逗她开心,其中有一回在放学的路上,因为有一段路他们是同行的,路的两旁开满了桃花。夏秋雨突然停下车子,折了枝桃花赶上李玉霞,伸手将花枝插在李玉霞自行车的车铃铛处。然后双手离开车把手,两臂伸开如同一只鸟的翅膀上下挥动。还不时回头对着李玉霞做各种鬼脸。逗的李玉霞哈哈大笑。至到许多年后的今天,李玉霞依然记得很清楚。
李玉霞从沉思中缓过神来,她快速的走回宿舍,她发现他的行李不见了。他的床已被拆了放在墙边。桌子上原本乱糟糟的碗已经被洗干净倒扣在桌子上。
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本紧张的心又放松了下来。她想他还是会回来,和以往一样发次小脾气,收拾好东西消失几天,但是过几天就会又死皮懒脸的回来。他在她眼中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自从他们从学校出来,他就处处听她的话。她想他一定会回来的,她开始做晚饭,拧开煤气罐。煤气罐明显的沉了,不像前几天那么容易摇晃。她推了推,是的,应该是刚充好气的。她微微一笑,淘好米,放进高压锅。然后她坐在竹床边翻出手机,又翻出那张照片。等待粥好,也等待他回来。她盯着那张照片微笑,她相信他会回来的。她相信他是爱她的,她也很爱他。没什么可以分开他们。
秋天有梨花,有莲花、有桂花、有茶梅,也有人工培育象征爱情的玫瑰。但是唯独没有桃花。桃花只开在春天,只开在最初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