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分别的时候,婉儿问怀民:“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看电影吧。”
怀民一口答应下来。婉儿走后,他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从来没有去过电影院。
怀民看过的电影绝对不会超过三十部,其中一部分是学校组织观看的抗日电影和感恩教育电影,另一部分是村里组织观看的露天电影。
每隔一两年,村里就有人开始组织看露天电影。没有喇叭的时候,靠村民口耳相传放电影的地点和时间,有了喇叭之后,村干部会在大喇叭上喊:“全体村民请注意,全体村民请注意,今天晚上七点,在村东头庙门口放电影。”
露天电影大都安排在夏天,老头老太太们人手一个蒲扇,牵着孙子,带着小板凳,提前在幕布前找好位置。
尽管有蚊子,有孩子聒噪不已,有路过的人影映在幕布上,但只要电影开始,所有人就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认真地盯着眼前的画面。露天电影要比学校组织的电影好看许多,怀民第一次在村里看到张艺谋的《英雄》,才知道原来电影还可以既不抗日也不煽情。
后来,村里兴起了买DVD的风潮。怀民家也买了,怀民的爸爸还买了几张盗版光碟,一家人反复观看,直到卡碟再也读不出来。像张艺谋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还有林正英的《僵尸先生》《驱魔道长》,都是他童年时宝贵的精神财富。
电影院是什么样子的?怀民不知道。他不知道哪里有电影院,不知道看电影要怎么买票,买一张电影票要多少钱,更不知道怎么开口去问爸妈要这个钱。
在他有限的人生里,经常活动的范围只有方圆五公里,而方圆五公里内,没有电影院。
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就要努力做到。他先问了一个家境比较好的同学,知道了最近的电影院在哪里,知道了大概需要多少钱,又问了他公交车怎么坐才能到。
过了几天,吃午饭的时候,他终于鼓起勇气,面露难色地对他妈妈说:“妈,同学约我去看电影,我没有钱。”
妈妈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自己的儿子一直不爱交朋友,前几天听邻居说有女同学来找他,已经让她出乎意料了,没想到进展如此之快,居然要看电影了?
原本担心他性格内向,将来找不到媳妇,却不想他还是个闷声干大事的材料,虽然学没上成,在找对象上倒先人一步?
自家养的猪会拱白菜了,她二话不说,从凉席下抽出一张红色的人民币,递给了怀民,叮嘱他要多和同学交流感情,钱的事不用操心。
怀民没想到要钱的过程居然如此顺利,以前问妈妈要点零花钱,总是十块二十的给,这次居然给这么多。他当然不知道,他妈妈已经联想到了她成为同龄人里第一个抱孙子的人的光荣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