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始,在抗日战争后的东北代浪村,一个只剩妇女儿童,聚集着日本垦荒农民的村庄。战败的祖国带走了战士,留下了迁移至华夏的所有人民,十六岁的少女多鹤就这样在赶杀中成了遗孤,称斤论两地卖给了东北张家,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
多鹤的“丈夫”张俭沉默而矛盾,他离不开无法产子的原配小环,也做不到辜负双亲不留子嗣。在多鹤为他产下三个孩子后,这个多余的“母亲”成了他的心病。一次“蓄谋已久”的意外,手无寸铁,言语不通,浑身上下只有五块钱的多鹤,被生生和自己唯一的血肉隔开,丢弃在千里之外的武昌。她睡过冰冷颠簸的板车,一连几天以西瓜为食;忍着胃部剧痛冒险扒火车;被当作异类关在医院,最后一根枕木一根枕木地走回马鞍山。她疯狂地,凶狠地讨伐张俭——代浪村的灵魂,不应该在他面前只是一个子宫!来自异族的血液在沸腾,代浪村人,是宁愿抱团而死,也不会屈辱而活的。多鹤想结束这一切,在无声无息中带着她的血肉去见她逝去的家人,却在女儿的逗乐,甜美笑容中放弃,“那代浪村人对死亡的热情彻底冷却了。”
后来的时光里,多鹤经历与这个家从骨血相融到貌离神和;擦肩最诚挚的爱情;沉沦血色晕染的甜蜜向往;见证孩子们从隐默浓情到以她为耻,从天真到冷漠;目睹至亲者从骑士到囚犯再到死刑徒。她曾无数次站在江边,仿佛看到对岸代浪村人再向她招手,叫她回家,也曾无数次打消过死亡的热情,回归“凑合”的生活。
书末,多鹤回到日本,从异国的唾弃者变成祖国的贱民,与她相依为命一生的小环独自在家,与狗为伴。一封书信,跨越大洋,成为多年已无法分离的骨亲最后的联系。
多鹤的一生与苦痛相伴,命运多舛,似乎所有能想象到最大的不幸,都可能牵连上她。但她的淳朴,善良,柔软而刚强,一次次带她走过坎坷,逃出绝望。世界再难,她也不曾黯淡,一步一步,与同样坚强善良的小环相互陪伴,凑合凑合,活了下去。
“人们遇到灾祸时都觉得过不下去了,可过了一阵子发现,也就那么回事,还得往下过。”在我看来,作者严歌苓想对我们说的,或许就是这个。即使将要面临丧夫之痛,多鹤小环尚可以在看到孩子优秀表演时开怀大笑。人生多波折,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在困苦面前,我们沮丧,悲观,恐惧,甚至绝望,却往往可以自生希望,支撑着走下去——因为我知道,根本没有什么能把我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