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麦子

我已经整整十五年没有割麦子了!甚至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闻过麦穗的味道,虽然身处繁华的都市,但只要到了每年的六月份,我的思绪就会不受控制地飘到豫东南的大地上。

每年到了割麦子的季节学校都会放假,外出打工的人也会提前回来,这段时间是我们最开心的,老师会布置很少的作业,给我们充足的时间去忙着家里割麦子,其实我们哪是为了割麦子,多半是想着玩了。

往日安静的村庄,如同一锅慢慢烧热的水,逐渐沸腾了起来,家里的男劳力一大早就把放置一年的农具拉到庭院里擦洗,维修,以便过几天收麦使用。邻居之间相互帮衬着,你一言我一语,捋起袖子出着牛一般的力气,都在热火朝天的忙着准备收割一年中最重要的麦子,此刻人们的心情是美好的,这种美好可以暂时冲淡生活中的所有苦恼。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最后一次亲历收麦子的情景,时间要退回到零四年六月的一天,被蚊子和闷热折磨了一夜的我似乎刚睡着就被父亲撩了起来,这时天刚蒙蒙亮,屋外街道上的机动三轮车早已穿梭了许多来回,发动机嘶嚎声此起彼伏,此刻的我突然清醒了许多,迅速地穿上布鞋,朝向父亲的农用三轮车跑了过去,此时车子已经发动了,母亲和哥哥都已经牢牢地坐在车上,用无奈而充满焦急的眼神注视着我。

只见车后冒出一团黑烟,我们的身子猛地向后倒去,三轮车憋足了劲夺门而出,飞驰在通往麦田的大路上,当年的大路其实就是土路,也是村庄里最宽最繁忙的主路,坑坑洼洼很不平坦,车子上下左右地颠簸,车兜里面的镰刀上窜下跳,像油锅里面的蚂蚱,父亲看到这会路上行人车辆不多,就挂了三档把油门加到了底,车子在清晨的田野间飞驰着,清新的空气中混合着麦穗的醇香快速地掠过我的脸颊,这种感觉真好,以至于后来每当我情绪低落的时候都会暗自回味它,后来我意识到这也许是我喜欢割麦子的原因之一吧。

我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一块不到一亩的麦田,金黄色的麦穗随风无忧地摆动着,轻微的热风似乎在安慰着它们,抬头望着田的另一边,祖父早已徒步来到了麦田里,并且已经割倒了一排麦子,大多数庄稼人都会选择早起割麦子,趁着太阳没有出来,气温还不太热,身子刚休息好,有劲有精神,干起活来不打折扣,差不多到了中午时分,一块麦田就割完了。

下地割麦子当然是最累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炎热而干燥的麦田,热气腾腾,愈加的使人疲倦,身上的汗水浸透了汗衫,脸上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下,眼睛被温热浓咸的汗水寖泡,顿时辣的睁不开眼睛,手里面的镰刀飞速而整齐地隔断麦秆,随着一排排的麦秆整整齐齐的躺在土地上,麦田变得凹凸有致。

早早回去准备早饭的母亲,此刻已经提着竹篮子来到了田头的桐树下,不等片刻,母亲便用她细腻刺耳的声音大声吆喝一声,“吃饭了”,由于祖父有点耳背,父亲就让我跑过去喊他吃饭,不多时,我们都到了田头的桐树下,此时的我早已饥肠辘辘,不由分说拿起温热的馒头大口啃了起来,极速的用筷子夹着几块蒜泥豆角放在嘴里,尽管饭菜是最普通的,甚至没有汤,只有白开水,但是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虽然以后条件好了,吃过许多美味佳肴,但是始终没有一次饭菜能给我留下那样深刻的记忆。

饭毕,我们把割倒的麦子一抱一抱的装上了车,哥哥站在车上负责把麦秆尽可能的压结实,随着装车麦秆高度的增加,就改用长叉子挑着装上车,最后用粗大的麻绳把麦秆死死的固定在车的四周。

父亲发动了车子,缓慢地行走在来时的路上,这次车子走得很慢走得很稳,似乎路变得平坦了。

傍晚时分,麦秆终于全部拉了回来,存放在事先打磨好的场地内,放眼望去整个村庄被收割的麦秆严严实实的包裹着,家家户户都在热火朝天的忙着,整个大地似乎沸腾了起来,老人仔细拾起路边遗漏的麦穗,小孩子们在一座座高大的麦垛里钻来钻去,壮年的劳力们奋力得抱起一撮麦秆送进脱粒机的入口,麦粒如同洪水一样从出口奔流而出,哥哥和我也在忙着把刚脱粒的麦子用簸箕一轮轮的托到另一个空荡的地方。脱粒机的声音压过了一切,泛起的烟尘涂满了被汗水淹没的身体,我们此刻都变成了泥人,变成了一个多年以后我十分怀念的泥人。

随着机器的熄灭,世界突然安静了,夜幕渐渐落下,气温变得凉爽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麦子的清香,几十袋刚脱粒的麦子竖立在院子里,这是辛苦一天的成果,父亲让我们先去洗澡,他和几个壮劳力相约去了村边的小河游泳顺便洗掉身上的灰尘和疲倦,母亲把啤酒和西瓜放在冰凉的井水中寖泡,又拿过来一袋新鲜的变蛋,不多时,大人们从河边回来了,母亲已经差不多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饭,院子里,矮矮的方桌上,被啤酒,变蛋,馒头,青菜,还有一盆香气腾腾的鸡肉摆满了,昏黄的灯光下,几只飞蛾围绕着灯泡飞舞,一家人围坐方桌旁,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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