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我在自家院子里埋下一枚嫩绿色的种子,正如我预想的,没多久这枚种子就发出了嫩芽。它是非同寻常的,在之后的短短三个月里,它便长成了一株参天大树,这是一株榕树。周围的大人们对这株拔地而起的榕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甚至还邀请很多科学家来研究鉴定,当然,他们不会知道这株榕树是我种下的。这是个秘密,只属于我。连带这棵榕树,连它也只属于我。
这棵榕树就这样扎根在我家的院子里,小镇上的孩子们、大人们闻讯后都纷纷赶来参观,小镇上的记者们、小镇外的记者们也都来报道这棵榕树。我不喜欢他们都来看我的树,我躲在房间里,看着那些在榕树下发出赞叹声的人们,心中满是厌恶。七岁那年,我就已经有了“个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念头。
榕树风波慢慢也就过去了,来参观的人开始逐渐减少,最后很少有人再会对我的榕树驻足观看了。每到傍晚时分,我都会依偎在我的榕树身边,抚摸它的躯干,亲吻它的新枝。你看,只有我一如既往地爱着你、守护你,你是属于我的,不是么。
十七岁那年,我的榕树已经长得更加高大了。我就是在我的榕树下,遇见了他,一个精灵,绿色的精灵。他拥有闪闪发光的绿色的皮肤,有一双深蓝色的眸子,通透动人,头发是深绿色的,会笑,会哭,也会闹。我拉着他的手,亲吻他的脸庞,他看起来有点羞涩,用怯生生的声音说:“哦,我很丑。” “不,你简直美极了,我再也没见过比你更美的男孩子了。你是最美的。”我拥他入怀。树精灵突然笑了,用双臂紧紧将我圈在了他的怀里。他比我高出半个头,看起来很酷。
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树精灵的存在。他住在榕树的躯干里,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钻进去的,也不知道他居住的地方是否拥挤不堪,他从来没有跟我抱怨过。每天傍晚的时候,我都会偷偷跑到榕树下呼唤他,他就出现在我的身边。我们并肩而坐,他喜欢听我讲很多有趣的故事,大多是关于“外面的世界”的,我喜欢听他唱小曲,那是一种很美妙的音乐,有点像微风吹拂树木时发出的飒飒声,很奇妙。我们都以为可以这样讲故事、唱小曲过一辈子,也都以为我们可以陪伴着彼此到永远。
树精灵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他从来没有出过院子,永远是躲在榕树里,或者出来跟我玩一小会儿。有天我带他进了我的房间,他看着我粉色的房间愣神很久,有点局促不安。他不知道面包,他不会用手机和电脑,他也不知道书本的存在,他觉得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了,他从来没跟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谈话过。我也有意避免他和外界接触,怕有人也像我一样爱上他,怕他受伤害。他是属于我的。
有天,他跟我说,他想认识新的朋友,他觉得很孤单。我有点惊慌失措,为什么会孤单呢,我们从来都是两个人啊,不是一直互相陪伴着么。那一刻,有种强烈的不安感在我心头蔓延,我有预感,他即将离开我了。也许奔向一个新的“朋友”的怀抱,也许这棵榕树叶会一夜间消失,我们再也不能在傍晚时分偎依在一起聊天唱歌了。他真的要离开我了,可是我却抓不住他,触及不到他。
有一天晚上,我梦见他坐在我的床边,亲吻我的额头,对我说:“我要离开了,回到属于我的地方。”我在梦中嚎啕大哭,然后突然醒来。向窗外望去,发现大榕树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树精灵也不复存在。
我们总是想要抓住身边的一切,总是在挫败受伤之后才明白其实什么也抓不住。越是在乎的,越能在你不经意之间狠狠伤害你。不能把美好的时光全部遗忘掉,毕竟真实存在过,却也不能对于离别轻易释怀,毕竟真心在乎过。
到现在我还是期待着我的榕树重新拔地而起,我的树精灵会跳出来给我一个吻。
毕竟,那可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男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