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年正月都要去外公外婆家拜年。在当时,那是一件很隆重的事。
我跟姐姐会穿上新衣,在爸妈的带领下锁上大门,一起下山。
那时家里几乎没有经济来源,所以到了山脚下,爸妈也会放弃坐车,带着我们走小路。
小路走的人不多,长满杂草。河对面的公路虽然平坦宽敞,但爸妈说弯大路远,小路更直更近。
在农村的孩子,自然不怕小路坎坷,再说新年的喜悦也会冲淡走路的辛苦。沿小路走上五六个小时,才能到外公家所在的镇子。爸妈会带着我们姐妹到小饭店里奢侈地吃一碗肉丝面,休息一会儿再走。
外公家所在的村子是条山沟,沿着小溪而上,一路绕过农田,跳过水中的垫脚石,差不多再走两个小时,才能到山沟最深处的外公家。
远远看到外公一家人迎出来了,鼓足力气爬上最后一段土坡,在舅舅的协助下点燃拜年的鞭炮。烟雾香味里,传出大家的寒喧声和嘻笑问候声,路途的疲倦也渐渐淡下去了。
在做为客厅的屋里落坐,地上的炉火已经烧旺了。舅舅摆好桌子,舅妈跟表妹们端来早已准备好的点心:炒花生、炒瓜子、核桃、水果糖,还有舅妈亲手做的芝麻糖或是油炸的干土豆片和面片……木头方桌上很快就挤得满满当当了。
接下来便是自制的甜酒,也就是如今称为醪糟的东西。甜酒里还飘着一些鸡蛋花,有一点淡淡的酒味,再加上一些白糖,喝着有种迷人的清香。 妈妈没有酒量,喝几口甜酒脸便红了起来,于是跟外公外婆舅舅拉起家常,诉说一年不见累积下的那些话儿。
我和姐姐吃个满口余香后,跟表妹们到院子里捡那些没响的鞭炮。手上拿一支点燃的香,试探着伸到火炮引子上碰一碰,然后飞快地跑开,等着一声脆响传来。山沟里的农家各起炊烟,鞭炮声此起彼伏,四处都是年的声音。
舅妈在厨房里忙碌上一两个小时,十几个美味菜肴就准备好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各种肉食。因为在那个年代里,家家一年只杀一次猪,有时粮食太少,猪全靠吃猪草长大,因此很瘦,熏在烟火上的肉几个月就没了。所以每年下半年,一般都是吃素度过。过年吃肉,当然是大事。
冬季自家种的菜少,大家会从镇上买一些平时吃不到的菜回来。在那个几乎还在闹饥荒的年代,我家常常需要借些粮食度日,而外公家相对要富裕许多。所以每年跟妈妈回她的娘家,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期待并觉得极幸福的事。
妈妈娘家家族很大,我们总是今天在这家、明天在那家,带上礼品和鞭炮一家一家去拜年,然后吃上一顿饭再走。
后来,外公外婆相继去世。再过了些年,表妹们都长大外出打工了,我们也常在异乡,回去的时间少,跟父母团聚都变成了奢侈的事。
如今,大家各忙各事,各在各方,虽然彼此的村里都通了公路,大家却少有机会再去拜年了。那些年的温馨画面再也回不去了,只留下年的记忆,带着经久不散的温暖味道。
那些跟亲人们叙家常、饮琐碎的正月时光,也算是清贫童年里的幸福记忆了。
{作者:萱小蕾,笔名漠泱,图文无关,图: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