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大都市是那么的光彩夺目,引人入胜:金钱,权力,时尚,欲望,仿佛街道都可以用黄金来铺就。舞台上、屏幕上的一切,让我们如痴如醉。然而我们也深知,大都市也充斥着嘈杂、暴力和未知的危险。有时,我们感到难以应付这样庞大的人群。
现在,请你看一下手机上储存的电话号码,或者你的QQ好友、微信好友名单,就会发现,一个城市居民的社交圈很少会超过几百人。
于是社会学家得意地指出,早在石器时代的村落里,几百这个数字我们恰好可以应付得来,这就是当时一个社会群体的合理大小。
那么问题来了,你又该如何领导和控制一个城市,甚至一个国家呢?绝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彼比,你自己也只能亲身说服比例非常小的居民。这就是我们最近五期节目的中心主题——自世界上第一座城市、第一个国家出现以来,这一直是五千多年的历史中核心的政治问题。
最早期的城市与国家崛起于世界上伟大的肥沃河谷里,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印度河等等,然而我想从这所有河流中最著名的尼罗河开始。
对于古埃及的法老而言,如何领导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呢?今天的物品向我们展示了答案:权力。
如果你想谈谈关于埃及的法老,大英博物馆提供了极为丰富的选择:不朽的雕塑、彩绘木乃伊棺椁等等,种类繁多,不可胜数。然而我们想要谈论的是一个河流哺育起来的国度,我现在选择的这物品,毫不夸张地说,正是出自尼罗河的泥浆里。
它是由河马的牙制成的,属于埃及法老之一的国王丹。真没想到,将要带领我们探索强大权力的,却是这么一件微不起眼的小物品。
它边长不到4厘米,正方形,非常的薄,外观有点像是现在的名片。但事实上它是一件标签,附在一双鞋上的标签。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鞋,而是一双最高地位人穿的凉鞋,因为这张小小的牙牌是一位古埃及法老的名片,制造出来以供他来世使用。
我认为这物品最像今天的写字楼里,白领们挂在脖子的工作牌。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切知道这标签是给谁看的,也许是来世中的神灵,也许是来世那些不认识自己国王的仆人们吧。
这些图像是先在这牙片上雕刻出来,然后再浸入黑色树脂里,使树脂渗进雕刻过的线条,于是就产生了美观而对比强烈的黑白图案。通过这小小的牙牌名片,我们马上与那些埃及早期的法老王们拉近了距离,他们是公元前3000年左右一种新文明的统治者,那文明创造了人类史上一些最伟大的艺术与建筑。
在法老王出现之前,埃及还远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它被分割成位于北方三角洲、面向地中海的东部西部地带,及沿着尼罗河的南北一长串的各个定居村落。随着尼罗河年年一涨一落的洪水,农作物年年丰收,支撑了人口的持续增加,同时还有一些盈余可以进行贸易。
然而在尼罗河洪水淹没不到的地方,却没有肥沃的土壤。于是,不可避免的,人们开始争夺那些最有利用价值的土地。年复一年,连绵不断的冲突,最终三角洲一带的部落被来自南方的人征服了,于是古埃及大概于公元前3000年左右统一起来。这个人类历史上具有现代意义的最早期国家之一,而作为早期古埃及法老王之一的国王丹,必须寻找控制与协调整个王国的方法,这也是今天每一个现代国家都要面对的问题。
你可能意料不到,居然是他凉鞋上的标签透露了王朝统治术的秘密。然而国王丹的凉鞋可不是寻常之物,它们的地位相当之高,掌管法老王的凉鞋在当时也是一种高级职位。因此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枚牙牌标签背面,居然如此清晰地描绘出法老如何行使权力的生动场面,也就不足为奇了。国王丹五千年前行使权力的模式,在如今全世界范围内看起来,仍旧令人不可思议的熟悉。
在这标签的背面,刻画着凉鞋的主人,国王丹戴着皇家头饰,一手持着狼牙棒,一手握着长鞭,他站在战场上,威风凛凛地鞭打着蜷缩在他脚下的敌人。当然,我们首先寻找的是他的凉鞋,但令人失望的是,他是光着脚的。
这小小的标签刻画了我们这系列节目中的第一位统治者,令人惊奇的是,从人类最早期社会开始,统治者就希望作为军队的统帅,征服他的敌人。这就是最早期的权力是如何体现出来的。类似这样的场面熟悉得令人不安,看上去几乎有点像是现代的政治卡通。于是,我们把这标签拿给政治漫画家史蒂夫·贝尔看,问问他的想法:
“这小小的物品看起来,真的是权力的原型形象,代表权力的行使,一个人对别人的镇压。你看,这标签上是一个身形大得多的人在威吓一个身形较小的人,显然这并不是一种真实肉体上的体型差异,而是象征性的。这一点甚至在今天政治漫画界仍然很自然的运用着。我自己昨天才画过这种类型的。我们看到的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政治图像之一。”
制造标签的工作是极为重要的,得确保把统治者描绘成无往不胜的半神,还得表现出国王丹是唯一能为他的国家带来法律与秩序的人——古埃及人,像任何其他人一样,都希望他们的统洁者能做到这点。
在法老的皇权下,人人都得遵从并体现出一种明确的埃及人身份特征。我们这枚凉鞋标签上传达出的信息是:强权镇压的代价是昂贵而痛苦的。这信息不仅通过画面表达出来,而且刻在牙牌上边的早期象形文字也说得很清楚。
这些文字告诉了我们这法老的名字是丹,在他与他的敌人之间是一句令人胆寒的话:“他们不得存在。”这些“他们”终将被消灭。虽然我们不知道这里的“他们”指的是谁,不过这标签的右侧刻的是:“第一次东征”。而且在人物脚下的沙质地面向东方延伸,这说明了敌人是来自于东部的,有人猜也许是西奈半岛(连接亚洲和非洲的区域)。总之,这里集中体现了所有野蛮的政治宣传话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当时埃及国王能够进行强权统治的疆土范围之大令人咋舌,在王朝鼎盛时期,几乎囊括整个尼罗河谷,从三角洲到现代苏丹(在今天埃及南部),向东直达西奈半岛的边界。我们请教了考古学家托比·威尔金森,到底建设这么大规模的王朝需要什么呢?
“显然这是埃及历史上一个早期的阶段,国家仍在扩张兼并中,思想上与心理上还没形成一种固定疆土的理念。法老与他的智囊团不断地寻找可以进一步强化埃及自身的国家民族意识及支持他们政权的方法。
我认为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历史上的领导人都清楚这一点,对于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而言,没有什么比团结一致对抗一个共同敌人具有更大的约束力与凝聚力,这敌人真实也好,假想也罢,都无所谓。因此我们可以说,对于建立和巩固古埃及人的国家意识来说,战争真的扮演了关键的作用。”
这是一种令人沮丧的熟悉伎俩。当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对抗外敌上,你就能够赢取国内的民心。然而当你需要时,也可以把粉碎敌人的武器掉过头来用在国内有反抗情绪的老百姓身上。对外侵略的政治辞令总有对内管制的政策来支持。
现代国家这种机器建造起来了,产生了艺术上与政治上的持久性后果。也只有这种秩序的力量,能组织起人力建设古埃及那些伟大的工程。
国王丹那宏伟陵墓上的花岗岩,来自于数百英里外的地区。后来的金字塔更是气势恢弘。这一切,都是因为埃及法老在埃及民众心目中,拥有可以操纵他们身心的、超乎寻常的力量。
在下期节目中,我将去东方探索,跨过西奈半岛,到达美索不达米亚——现代的伊拉克。那里流淌着不止一条,而是两条河流,那里也没有一个如同埃及一样伟大的统一中央王国,而是散布着彼此竞争的富裕城市国家。然而所有统治者都面临同样的问题:究竟应该如何控制这些繁荣富有,却又混乱分散的城市人群呢?至少从某方面而言,他们也采同了相同的措施: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