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诚〈孟子〉学习笔记717,尽心章14-11》
【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苟非其人,箪食豆羮见于色。"】
见,音现xian4。
这是孔子教人观人四步曲的孟子讲解版。
孔子观人四步为:"听其言,观其行,视其所由,察其所安"。不仅听他说的话,更要看他是否照着做了,还要检查他的动机,关键在于体察他的心安于何处。
孟子说,观察一个人,不可只是根据他的形迹,而应当体察他的心,不可只是根据他的名声,而应当考察他的实际。比如说,谦让是难能可贵的品质,把一个千乘之国让给他人,更不是一般的难能之事。
但是,有些爱名声的人,他的心就在于窃取虚名。
人有五欲,财色名食睡,爱钱、爱色、爱美名、爱吃、爱睡。若要立志成为自己的主人,必须面对自身中固有的这五个大欲,若是不明此理,则欲动情胜,作主是妄想。
且不说排名第一的爱钱、爱色,单看排名第三的爱名声可以疯狂到什么程度呢?让出千乘之国!这种疯狂,历史上有案例。孟子时代的燕国国君子哙爱美名,要学尧舜的禅让精神,就把国君之位擅自让给相国子之,引发朝野震动,国内迅速陷入内战,进而引齐国平乱,齐国大军进入国都却大肆强掠,把燕国国都瞬间变为人间炼狱。此举触发国际义愤,其他五国推举燕国将军乐毅为大将军,联盟伐齐,乐毅一口气攻下七十余城,不仅攻下齐国国都,而且杀得齐国只剩下最后两个城邑,几灭强齐,这个刚刚还是七国霸主的齐国,转眼之间沦为弱国,从此一蹶不振。
从这个历史纪事中引发出另一个重要问题:难道上古时代的禅让制度,尧舜推位让国的行为是错误的吗?
不是。
只是时代变了,就要尊重时代规则。时代规则有两条规律,第一是孔子说的"时代优先原理":生于今之世,反古之道,灾及自身。第二是《中庸》说的"圣王原理":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制礼作乐有两个顶级条件,一为圣人,二为在位,历史上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凤毛麟角,周公算一位。依上述两条规律再考察可知:尧舜时代是"公天下时代",就要搞推住让国的禅让制。而从夏朝以下、商朝、周朝直至清朝,则是"家天下时代",家族与国家合一,所以叫做家国天下,家天下是以传位给长子为其规则,这时候就要遵守家国政治的传续规则,如果这个时候再搞禅让制,无疑就是"生于今之世,反古之道,灾及自身"的取祸之道了。
政治制度,尤其是传续制度,不能简单地下结论说:"禅让是好的,传长子不如禅让",禅让不比传长子更好,传长子不比禅让更差。最差的是规则混乱。明确的规则和对规则的执行,绩效最佳。当今公司有上市公司和家族企业,各守其传续规则,都能做到百年企业,基业长青。
像燕王子哙那样爱好美名的人,能够出让大国国君的位置,并非真正因为轻视富贵而浑然不存得失之念,不过是矫情饰貌而欲袭取谦让的美名而已。
这是典型的自欺欺人的心理,先是起了诈伪之心,又认为自己长得帅演技好,进而认为人是可以欺瞒哄骗的,实际上呢,并没有谦让之心。
这种心理很难察觉,但也不是不能察觉:不要在他极力表演的一面探察,而要在他真情流露的细节观察。比如说,"苟非其人",如果不是真正谦让的人,他真能"坦然地"让出千乘大国国君的位置,却在一小筐饭、一碗汤这样的小事上,得之则喜,失之则怒,这说明什么呢?因为让国的事情上,他做出了全部的努力,而在这些需要谦让的小事上,则因忽略而表现出真实的情感。
张居正先生讲解说,使用孔子的观人四法和孟子心诀即知:观人应当体察其心,不可轻信其迹,应当考察其实际,不可根据其名声。
戒美名。
【学习参考书目】
《四书章句集注》朱熹著
《张居正讲解<孟子>》张居正著
《资治通鉴直解》张居正著
《读四书大全说》王夫之著
《孟子正义》焦循著
《孟子与尽心篇》南怀瑾讲述
《张汝伦老师诸书》张汝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