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
”
喝茶,总归不是喝酒。
喝酒多热闹呢,定是内心有团火,有着巴巴得喝酒的热情,三五成群,肉菜一桌,才是喝酒的气氛。
就算自己独酌,那也有可心的下酒菜,再不济还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诗情。
酒这东西,生来热闹,才显得愈发孤独,更添岁月的沧桑。可茶终究是不一样。
茶,原本就清静,高山云雾,淡烟暮霭,飞鸟走兽,它注定不适合人世间的觥筹交错。
爱茶的人,懂茶的性情,知道茶不喜闹,却也绝非孤绝,亲近不得。
所以给茶寻觅一点陪伴,如同取悦一个有品位的女子,需要花些心思,这茶点就马虎不得。
“中国喝茶时多吃瓜子,我觉得不很适宜,喝茶时所吃的东西应当是清淡的‘茶食’”。
周作人的想法,应是说中了大多数饮茶人的心思,如同才子佳人,这茶需要有登对的茶点,勿须多,只要有得宜的一两样便是极好。
喝茶吃瓜子,更多像是闲聊看戏的消遣,像是一对茶米油盐的夫妻,多的是生活琐碎,而少了诗情画意。
江南茶馆中的“干丝”,是很多老茶客的念想,无非豆腐干切丝,加汤浇油而成,听起来做下酒菜也是无妨,觉得它与茶算不得顶配。
顶多就是还算理解彼此的朋友,可以谈心却没法厮守。
倒是很多饮茶人自己偏爱的一两样可心的茶点,让人颇有些心动,倒不是因为多么味美,而是多出了很多兴味。
作家黄裳曾在散文里写道:我很喜欢这茶馆,无事时泡一杯“菊花”坐上一两个钟头,再要点糖渍核桃仁来嚼嚼,也颇有意思。
读了他的文段,再喝菊花茶,便会想那糖渍核桃仁的味道,更想着他嚼着糖渍核桃仁喝着茶时,有白雾横江,箫声悲哀,会让他想起那古时的美人来。
相比黄裳的糖渍核桃仁,作家林清玄的茶点就有些大俗大雅的韵味。
他在《从食物看人的性格》里说,“边喝水仙茶,抓着饼吃,如果遇到下雨的日子,就更觉得那抓饼有难言的滋味,仿佛是雨中青翠生出的嫩芽一样”。
可林清玄的饼也不过是街面上买来的油饼罢了,却硬是被他品出了雨中青翠嫩芽的味道,与那如同山顶听瀑的水仙茶在一起,也相得益彰起来。
如今的茶点花样百出,各式各样的茶糕、牛扎饼、芝士派层出不穷,味道当然是好的,可要吃出那古典美人,雨中嫩芽的兴味来,却是不易。
可见好茶点需要好的想象,茶点不用多么繁复,需要的是对生活丰富与趣味的感知和追求。
就像周作人在《北京茶食》里说的:
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