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文/齐凤艳

已是七月,正是庄稼拔节生长的时候,然而前几天给母亲打电话时,母亲说今年老家有点儿旱,但是因为及时人工灌溉,作物长势还是满喜人的,不过要是最近几日能下一场透雨,就会更好。于是这三五日里,父母、姑舅、乡里和那小村庄和农田里的作物总是萦绕在眼前心际。多想回我生长的村子里看看啊,去乡间走走,摸摸那些庄稼!只是今年因为新冠疫情的影响,去不同的城市,回来要居家隔离数日,单位工作繁忙,只好作罢。

“要不到大连附近的村庄看看?”周六一早醒来,当这样一个念头在眼前闪过,我心头不禁一阵兴奋。说走就走。驱车一个多小时后,我看到路标上指示着右拐出主干道3公里是夹心村。“蛮有趣的名字呢!”不一会儿我就行驶在村镇道路上,庄稼和防风带都绿油油的向我招着手。我在路边寻了一小块空地,停好车,迫不及待地向着田野走去。

绿,不仅仅是一种颜色,它还是一种气息。哦,这扑面而来的玉米叶、黄豆秧、谷子苗,等等,都扇着隐形的翅膀,朝我飞来。这个拂拂我的脸,小心翼翼地不让叶缘的细齿划伤我,多少眷恋啊,它每一抚摸,都在我心中生出悸动。那个贴在我的耳垂,神秘地低语它在泥土的黑暗中听到的自己发芽和拱出地面时的声音,多么奇幻啊!当农人播完种子、施完肥料或者锄完草离开,只剩下这些作物的时候,白天、夜晚、天地都是它们的了。天地。此时天地开朗,天地葱茏。

我也精神清爽,脚步轻快。虽然这不是故乡的田野,但是它们仍是亲切的,在泥土与植物面前,美好的情感是会扩展为一种广博之爱的。久违了,这脚下的车辙印,凹陷精美,沙土细软;久违了,这两行车辙之间的小草、蒲公英、灰菜,噢,还有黑黝黝的羊粪蛋;久违了,这乡间小路上的我。我做那防风林带中的一棵树吧,守着这禾苗,守着这田地;当我看到农人来了,我向他招手,虽然他看不见我的招手;他若把骡马拴在我身上,我一定好好看顾它们;他若累了想倚靠一棵树的时候,我多愿意他选中的是我。

我面前真的有一个农人了。他在夏耕。一片天,一片黄土,耕牛健硕,拉得动整个夏天。弯弯的角勾住自然之美学,勾住牧笛声。牛背宽阔,日月星辰在上面兜兜转转。牛不流浪,它是北斗的坐标。铁犁锋利,划开岁月,地上流淌着一条银色的河,经年的谷茬将为新禾抱住水。农人带着宽檐布帽,我看不清他的脸,他也就更像我老家的每一位相亲了,包括我的父亲。他一声吆喝,将长鞭在空中挽了一个花,继而有响声落回垄台成为一个漩涡,虫鸣与种子一同潜入。看着这一切,我身体的水聚在我身体的漩涡,它若滴下,是否能像农人的汗一样,滋养它所着落的土坷垃。噢,我离开泥土太久,我的皱纹里没有他皱纹里的日晒雨淋。

我坐下。我想就这样坐一会儿,看他、牛、犁,看土被犁铧掀起。在垄头他倚着犁站了一会,虫的嘶鸣伴着他的思绪,而思绪像头顶的云一样漂移,随风。他在想什么?下午种完这三亩明天和老婆子去集上买鹅崽儿、鸡雏?还是城里的女儿和外孙?抑或什么难心的事?然后他继续犁地。牛很听话,但是他还是会偶尔甩一下鞭子,是为了打破空气的沉寂吧。果然会有麻雀从旁边的树木中飞出,他捎用力按了一下犁把儿,站住脚看那叽叽喳喳的一群,牛也停下。岁月静好啊!至少表面看是静好的。农村长大的我知道农民的苦与乐。当人们把苦看做生命里的必然,似乎就能与其泰然相处了。

当我再继续走,我离村子近了,两个小男孩渐入视野。他们背对背坐在树桩上玩着手机,地上放着捕捉蜻蜓的网和玻璃瓶。我在他们身上寻找着童年的我。岁月是否已经被蹉跎。你十七八岁,到县城上高中,只看着前方。草木、庄稼、鸟鸣都不在眼里,甚至不会低头看脚下的路。登上大客车时你没有回望村庄一眼,对父母的嘱咐只是心不在焉地哼哈回应一两句。而如今你只能遥想和遥望。任何关于庄稼的图片都被你看成是一片秋季的麦田,都有一个女人站在里面,她有皱纹的美丽的脸在麦穗无声的波浪中金灿灿的,风无声地吹拂,她的头巾无声的飘动,你无声地向着那麦地和女人人奔跑:“妈,妈——”你发不出声。然后,你醒来,回想着那寂静……

铛铛的捶打声打破了寂静。我寻声走去,声音是从一个破旧的厂房传出来的。门开着,跃入眼帘的场景让时间倒退了半个世纪。一位八十岁左右的老人正在打铁。烧得红彤彤的铁砧和屋里器物上的灰尘形成一种复调,被打铁人心无旁骛的表情所吸收。他的脸黝黑,一道道皱纹被炉火映得格外真切,他不时将一段烧红了的铁块放在铁毡上,锤子落下的刹那间,火花四射……

打铁作为一门古老的手艺,已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而今天我却有幸见到。我没有进去和他攀谈,虽然我非常想和他聊聊。可那有什么意义呢?他的世界不需要外来的关注的吧!他在坚守,而许多村民离开土地进城务工。一切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明白的。人间很多事都是如此。就如眼前的场景:为什么这几只小鸟落到这一棵枯死的树上,而不是周围其他的树上呢?

几只小鸟飞来/枯枝/生出三五骨朵/几声啼鸣/一棵枯树开花/一丝感动/我战栗于我的感动。在这乡村,我的感官变得敏锐了。几行诗句闪过,词语可否会抵达小鸟的羽翼?一户人家缘院墙种植的向日葵面庞娇妍,纤体初长成,在微风中静如处子,高压线塔学着她的端庄。蝈蝈执着地弹唱着,我看向哪里,它就把一汪秋水送到那,风瞥向塔尖的一瞬,云将小山重叠,它在演绎。喔,雨!此时若家乡下雨,也会淋湿异乡田埂上的我。

作者简介:齐凤艳,辽宁康平人。英语语言文学硕士。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白居易诗歌研究会理事。有诗歌、散文、文艺评论发表在《人民海军》《芒种》《扬子江》诗刊《海燕》《辽河》《散文选刊》(原创版)《中华文学》《羊城晚报》《精短小说》《人民日报》海外版《黑龙江日报》《企业家日报》《江南时报》《华西都市报》等。《国际诗歌翻译》客座总编。 “中国诗系国际双语出版工程”和“中华千童诗工程”首席翻译,《中国汉诗》首席翻译。获得2018年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2019年西部散文学会评论奖。出版合译作品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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