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不知为什么,听志刚妈这样说,令我突然想死了《祝福》中的祥林嫂,只不过祥林嫂的儿子阿毛是被狼吃了,而她的儿子则是自杀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面对别人好心的追问。志刚妈一次次地重复着,那神情、那语调、象极了祥林嫂的“我真傻,真的。” 志刚死了,听到这个消息村里人分外震惊,怎么可能?他还那么年轻。是的,是自杀的!为什么呀?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志刚妈低着头,眼睛盯着墙角。眼圈又一次发了红。也是祥林嫂的痛苦是明明白白的。她痛心在于对自己没有尽责的一种追悔。而志刚妈的痛苦则是不明不白的。除了失去唯一儿子的切肤之痛,更多的是人们对失去独子后这个做妈的竟然一无所知的鄙夷与嘲讽。人们每一次嘘寒问暖的关心,都如同在她的心上针扎,令她坐立难安。儿子到底为什么自杀?巨大的问号一直悬在头顶,如同长夜明灯,晃悠在儿子死后的二百多个不眠的夜。而她的心则枯坐在问号中,任由痛苦啃噬。她问天,天不语;她问地,地沉默。她问遍了认识儿子的所有人,人们摇遥头,又默然走开。
是啊,他到底是为什么呀?工作稳定,家庭稳定,身体健康。没有理由的。
“他吊在了自己的家门口,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痕。”志刚妈又一次撕开了自己的伤口,血肉模糊。她不是不怕痛,而是只有在痛中才能让她又一次地靠近了儿子,希望能于痛中得到那个她不愿意面对的真相。
当然真相往往都是残酷的。
志刚妈絮絮叨叨,无非还是说儿子多么懂事,特别有礼节,见了人不笑不说话。听她说起这些,周围的人都沉默了,每人都低头干着自己的营生。不是不同情她,而是对她的话表示怀疑。听个别人说:志刚得抑郁症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不和任何人交往,又因为母亲与妻子的关系不好,处于夹缝中,心里的苦又找不着人诉。故而寻了短见。中国有句古话:死者为大。也是死者已矣。活着人的妄议对去的人是不公正的。一个人自杀非飞来横祸,在他深思熟虑后依然选择对自己最亲的人闭上了嘴。狠心地关上了与这世界沟通的最后的一扇门,我想这沉默也绝非一日之累积。它始于何时呢?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呢?在孩子初次对你敞开心扉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呢?他的初恋是在什么时候呢?他最喜欢干什么,你们讨论过幸福的话题吗?结婚后他的家庭呢?应该是一无所知吧,父母关心着孩子的一日三餐,然而就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吧。想想真得很可怕。试想:一个人要怎样的绝望,才能毅然决然地转身,放弃自己大好的年华,背对繁华世界呢?一个人要有怎样的寂寞呀,才能对父母也三缄其口,在爱与痛中留无尽的空白于年迈的至亲呢?如能早点明了这些,我想志刚不会走此绝路,志刚妈也不会如此痛苦。
“我又恨他又想他呀!”志刚妈的眼泪终于顺着干瘪的脸颊默默地流下。
看志刚妈流泪,周围的人又不免唏嘘安慰一番:他都那么狠心,你就不要想他了。“唉,你们别说河南人算命真准。”志刚妈又象是抓住了最后了一根救命稻草突然说到。眼神也活泛了些。听说年初有河南人来村里算命,说过志刚妈今年会有难的。“这都是命呀。”志刚妈叹了口气,这口气丝丝缕缕,迂回曲折,象是给淤塞的内心挖了个小孔,从而使她得以延口残喘。然而她的脸色明显地舒缓了些。
是啊,人在万般无奈之际,往往会把自己交给神灵。交给一个谁都说不清楚的命运。情愿在混沌中浑浑噩噩地了此一生,这样于别人看来是一份豁达,于已则少了一份愧疚。于人于已倒也便宜。只是日复一日的长天白日、午夜梦回之际。死去的不安的灵魂不知会否萦绕于心,苦诉别离的痛楚,不甘的悔恨?亦或会告诉她那个任是如何也理解不了的真相。
时间永是流驶,街道依旧太平。一个人的生死在别人看来是不算什么的。父母再怎么泣血长号,日子照样要活下去。
“今天是他爸的生日,不知孙子能不能来个电话?”志刚妈擦了把早日枯干的红红的眼角,幽幽地说到。声音里有种希冀。更有着悠长的叹息。
后记:刚刚写完本文,却惊悉自家五十一岁的表哥亦是上吊自杀。心痛,不解。最可怜不是他正读大学的女儿,而是两位白发苍苍的双亲,该如何度过日薄西山之悲凉余年。唉,我说不出话,但以此纪念死者,希望活着的人都能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