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那些事儿


01


听母亲讲,我在床上怎么也生不出来。腹痛难忍的母亲,只得烦躁的走出房间,她像一只急于生蛋的母鸡,四处物色着分娩的地方。

父亲看到这样,也一筹莫展,只是默默跟在母亲后头,准备随时施以援手。

当母亲走到自家厅堂,那时厅堂办了小学学堂,好在那天是星期天,没有学生和老师来上课。

再也走不动了的母亲,感觉依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分娩。于是,便踉踉跄跄,不知怎的,一把撞开了隔壁胡文桂老师的办公室,手扒着办公桌的桌角,把我生在办公桌旁。

父亲赶忙用手接住,不至于让我光身滚到地上。母亲每每提及此事,还会戳着我的鼻子说:我真是个捣蛋鬼!出生也没个规矩。

我听后,尴尬地嘿嘿一笑。听得多了,便会小声地反驳一句,你怪我,我又不知道。

父母亲听我这话,眠嘴一笑,几个姐姐也跟着父母呵呵。

我是九月初六,早晨八点左右出生。在我前面生了三个姐姐,两个哥哥,可惜两个哥哥先后养到三岁,五岁便相继夭折。

我的出生,无疑令父母大喜过望。用视若掌上明珠形容,也不为过。

常听到三个姐姐数落我,小时候如何如何被家里人宠的事。

话题都有点老套,不外呼是说我,吃饭的时候,姐妹们都在伺候。端凳的端凳,打饭的打饭,夹菜的夹菜。

大家都要忙好,我吃的之后,他们才可以上桌吃饭,要不会被父母责骂之类的。

平时玩耍,更有专人负责。不是大姐,就是二姐,不过要算伺候最多的还是三姐。

三姐整天背着我,跟在两个姐姐屁股后面转。玩得高兴时,也会放下我独自撒一回野。

听姐姐们说,当三姐独自玩耍的时候,我便会叫她乖乖地蹲下,然后我会爬到她背上狠咬一口,痛得她哭爹叫娘,恨不得把我从背上摔下。

她肯定不敢把我从背上摔下,只得任凭我咬,心里想哭,但嘴上却陪着笑一个劲向我讨饶。我高兴了,自然就不再咬她了。

凡此种种,顽劣霸道之事,三个姐姐能罗列出一串。大部分我也没记在心上,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以上这些,都是我四岁之前的事情。我也模模糊糊的,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没什么印象。

到了五六岁之后,我和弟弟玩的事,倒记得一些。

自幼头一件爱好,便是造车,玩车。那时父亲农忙之余,也会做木匠活,打一些西装橱,圆桌,四方桌之类的物品,送到街上木器市场,或卖到雪塘二六二队,矿厂里去。

父亲的木匠工具,给我提供了造车的方便。我拿着父亲的锯子,锯木饼做车轮子。

我渴望能造出像我村里洪高叔,开的那辆解放牌大卡车。锯半天,也锯不到一个自己满意的木饼子。我一个人锯累了,便叫上弟弟帮忙,他在下手拉锯。

由于手握锯子不得要领,一个往左,一个往右。锯子在木头中,不是直线运动,而是曲线迂迴,所以锯出来的木饼,大多是一边多,一边少,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好不容易锯出一个像样些的,猴急地拿起凿子,往木柄上打洞时,往往“啪”地一声,木饼倾刻便裂做了两半。气得我只想撞墙。

我朝断裂的木饼,吐了一口唾沫。擦着满头大汗骂道:坏东西,累死我啦,如果锯开像你裂开这样轻而易举才好。

好不容易锯成一个有用的木饼,做一个独轮车吧,又不能坐人。

不是转动不滑溜,就是被石头路磕碰变形散架,或者轮子又脆生生地报废。

情急之下再造一个吧,又造不出好的来,造出来的,依然是连自己也看不顺眼的破车。有一次,又急又燥中,车没造成,反而把父亲的锯片给弄断了。

看到被扭断的锯片,吓得我拉上小弟躲到山上,半天也不敢露面。饿了便捡摘一些山上的野果子吃,急得母亲四处寻找。

母亲找我,我才不露面呢。直到父亲出面叫我了,确信现身后不会挨揍,我才会招呼弟弟回家。

我知道,自己的造车的技术,实在不敢恭维。更不用说,能造出像村子里洪高叔开的那种大解放牌卡车。

于是,我就用一根竹杆,锯一个竹筒,中间搞一根转心,竹杆缝中劈开一小段,把轮子串在转心上,放到竹杆里面去。再用一根绳子把劈开的竹子绑紧。

这种竹子车,推起来也活手。能玩好长时间,足可以满足自己的车瘾。倒也可以对付一阵车馋。

有一天,隔壁邻居家的儿子,北京生招手对我说:你这样的竹子车不好玩,我给你做四个轮子的车怎样?

你骗人,我说。

谁骗你?我只是没有工具,能借你爸爸的工具给我,我定给你做成。北京生信誓旦旦,那年他11岁,我六岁。

你真的有那么好,我狐疑地问?

瞧你那点出息,我跟你说:车的款式,我都在心里设计好了。说着,他用手比划着,车身的长宽,轮子的位置等等。

在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中,简直听得我入了迷。

接下来,当然是我乖乖地,听从他的指挥了。只要他一开口,要啥工具,我便给啥工具。

母亲和几个姐姐见我这样,提醒我说:北京生人很奸滑,他是在骗你,利用你。你不留心的话,就会反手关门,悔也迟哦。

我才不管呢,只要能把车造出来就好。再说,我真的梦寐以求想要一辆四轮车。只要有10%的希望,我也宁可相信那90%的谎言也是真的。

我为北京生,鞍前马后忙了一天,到断暗时分,车子终于造出来了。不得不佩服北京生的心灵手巧,造出来的车子,虽不能和洪高叔开的解放牌汽车比,但也确确实实要比我造的车强百倍。

正当我搓搓手,准备接过这份珍贵的礼物时。北京生却一反和蔼可亲的脸色,把我推开,然后拿起刚造好的车子,闪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临走时,还轻蔑地说了一句:傻瓜,骗你都不晓得哩?当真我的车会给你玩吗?做你妈的大头梦去吧!

面对他的谩骂,想到自己忙了一天,竟应验了母亲和姐姐们说的话。

被骗的屈辱!加上一天的劳累,我哇地大哭起来……!

回到家中,我独自去到自己睡觉的房间,坐在床上发了一阵呆,暗地里抽泣了一阵,用手抹干眼泪,蜷缩在床上,不知不觉就那样睡着了。那天,我饿了一餐晚饭。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了。想到昨天的事,独自伤心着。四岁的弟弟陪在我身边,也是长吁短叹!说咱们再也不跟北京生玩了。

北京生比我起得还早,拿着车,在门前禾坪上神气活现的又拉又推,嘴里发出突突突的响声,一会儿说是倒车,一会儿说是加档全速前进,一会儿又说陡坡起步,涉水过河。

看他那种得意洋洋,忘乎所以的劲头,我知道,他是有意表演给我看的,让我好眼馋难受!希望我又大哭一场。

我和弟弟假装没看见,就当他没存在,也不跟他搭话,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刚开始,他还以为我又会哭着闹着,要他把车给我玩,见我们无动于衷,反倒觉得无趣。便主动走过来,假惺惺的对我说:胡南,昨天我造车,你帮忙有功。现在你把车拿走,反正我也玩腻了。

见我没理他,便故意把车丢在我的脚边,说了一声,你爱玩不玩,反正我是真心不要了。说着,便走进了自己的屋里。

昨儿个只忙着为他递工具,做跑腿的活,根本就没仔细看造好的车。现在得空仔细的欣赏,果然车身牢固,而且四个轮子也用钢条做成。既耐用又美观。

刚才又听说北京生,真把车送给我。我的心不仅又痒痒起来,正要伸手去摸。北京生从屋里,一个箭步窜了出来。

原来,他一直躲在屋里观察我的动静,故意要引起我对车子的喜欢。然后又把这个希望破灭。

他要我哭,我偏不让他得逞。想到这里,我拉着弟弟的手走开了。

我和弟弟用树叶当碗,用石子,泥巴当菜,玩了一会过家家之后,便回家坐在门槛上出神。

我真希望能有洪高叔那样的,一辆解放牌汽车呀,让北京生不敢这样小觑我。

正当我出神的时候,弟弟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张,缺了一头凳脚的板凳。正在用绳子绑在有凳脚的那头。

显然,他干得很吃力,也绑不牢固。我问他,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兴冲冲的对我说,待会你就知道了。哥,你过来帮忙,把绳索套牢。

弄好之后,他把绳索套在自己的肩上,拉着这张破板凳出了家门。来到禾坪中央,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对我说:哥,请上车。这是我们的解放牌大卡车。

你行吗?我问一句。

没问题,弟弟一拍胸脯。

见我还在犹豫,弟弟便强行把我按坐在那张板凳上。冲着北京生玩的方向,故意大声地说:坐稳啰,走啰,开车啰。

说着,板凳在禾坪中央缓缓地前进。只见弟弟的腰越弓越下,脚却吃力地越迈越快,一圈,两圈……

我高兴地大叫着,弟弟用小手擦着汗,欢呼着!我们像两头撒欢的小马。在空旷的禾坪,自由地扬蹄,借此驱散了那份被骗的失落。

北京生没玩伴,徒有一辆四轮车。看我们玩得高兴,他便没了兴致。拉上自个那辆车,索然溜回家中。

这下好了,有了这辆车,就再不怕北京生的挤兑炫耀了。我对弟弟说,我们的车得有个车名,叫解放牌拖拉机,咋样?

弟弟听后,嫌名字太长,容易忘。说取个别的什么好记又威风的名字吧。

我看了看车子,便说:那就干脆叫坦克。弟弟一听非常高兴,说这名字好记,就管他叫坦克。

这一夜,我睡得很香,梦中自己的坦克,无论比试赛跑,还是越过障碍物,都打赢了北京生那只四轮车。

当我们两个人的车子,向一块巨石撞去的时候,他的车四个轮子当场爆裂,而我的坦克却安然无恙,我们无需担心轮子会爆,因为压根就没有轮子。

比赛完后,巨大的石头里出来一个神仙爷爷,笑容可掬的对我说:你的车赢了!爷爷奖励你的车去天上玩一趟,说着往坦克上哈了一口仙气。

此时,弟弟也忽然出现在我的身边,我们一起坐了上去,此时的凳板车,变成了一辆绿色的解放牌大卡车,突突突向蓝天白云中驰去……!

北京生很沮丧地哭了,也想坐我的解放牌大卡车去天上。我向他摆了摆手说:你就别做梦了,我是不会带上你的。

那威风,那神气呀!也有压倒你北京生的时候!哈哈哈……!


02


梦总归是梦,但好歹在梦里扬眉吐气了一回。于是我把坦克看的更贵重了,一直陪伴着我不离开半步。

去树上掏鸟窝开坦克去,去河里捉鱼虾,也开坦克去。其实也不叫开,有时是扛在肩头上去的,有时是勉勉强强拉得东倒西颠去的。

有一天,我和弟弟拉着坦克,经过洪祥叔家时,看着他捧着一个会唱歌的铁匣子,正津津有味地哼唱。我们非常好奇地凑过去要看个究竟?只见铁匣子有一本红皮书大小,砖头般厚实。唱出的歌声特别的动听,一时竟忘记了开坦克,要去什么地方玩。

蹲在铁匣子边上,竖起耳朵不舍得走了,只记得入迷地听。唱了一回,匣子里在说话了。洪祥叔便用手指在匣子的右侧,有两个轮子,在上面那个轮子上转动了一点点方向。说话的声音不见了,又变成了美妙的歌声。

我不禁好奇的问洪祥叔,这么个匣子,为何装得下这许多唱歌的人呀?

洪祥叔听后呵呵一乐说:他们不是凡人,都是仙人,他们是不占地的。

那他们会饿吗?要出来吃饭吗?我纳闷地问?

洪祥叔见问,从后面打开一个塑料壳子,指着里面一对五号电池说:这就是他们吃的饭,如果她们没精神唱了,只需要换一对这样的电池。

我知道,这种电池,是手电筒里面照明用的。要五毛钱一对。

洪祥叔是个转业军人,回家后,在本村周边街市打屠,日子比其他村里人要富裕很多,除了开车的洪高叔,能和洪祥叔的生活比之外,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比不了。

对这些有钱人,平时我都会绕开他们家来走。他们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我有些不大习惯。今天不是这个铁匣子,我们早跑到哪里捉鱼虾玩去了吧?

我听了一回歌,十分的喜爱,不禁有些胆怯的问洪祥叔,这匣子要好多钱吧?

洪祥叔见问:轻描淡写地说,这东西不要几个钱,只值一角五分钱便能买到。

真的?我眼睛一亮!

那还有假,洪祥叔咧嘴一笑。

我问洪祥叔,如果我凑得齐一角五分钱,愿不愿意卖给我?

洪祥叔爽快的答应了。

我记得过年时父亲给的一角钱压岁钱,只卖了五分钱酥饺吃,我还有五分钱存着。我问弟弟那一毛钱花了没有?弟弟说,还缝在自己的棉袄里,没舍得花呢!

我一听大喜过望,问弟弟愿不愿意拿出来买这个铁匣子?弟弟点了点头,叫我回家他穿的棉袄中取去。

我撒开脚丫,飞奔回家。当我满头大汗,手里攥着一角五分钱,再次来到洪祥叔家时。

洪祥叔并没有接我手中递过去的钱,只是哈哈大笑!笑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时,我发现洪祥叔家已经来了很多人,也是来听这铁匣子唱歌的。有大人、小孩、老人,当他们得知我要用一毛五分钱,买这个铁匣子的时候,大家都跟着洪祥叔,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他们这一笑,让我一脸的懵,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发笑,是什么让他们这样好笑?

过了好一阵,人群中走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我知道,我应该叫他伟林公公。

伟林公公,摸着我的头对我说:孩子,把钱收回去吧,他是逗你玩哩。这收音匣子呀,没有15元人民币,是休想买到的。而且还要在物资交流的时候,托熟人,有面子才能购买得到的。

你这一角五分钱呀,只能买几根酥饺吃哩。

伟林公公说到这里,大家又是一阵哈哈哈哈……

我的脸上一阵血红,再也无心听铁匣子唱歌了,拉起弟弟的手和我的坦克,逃也似的离开了洪祥叔的家。

我又一次被骗了,而且这回是受了大人的骗。我懊丧地折了一段路边的草茎,又忿忿然地扔在了地上!

我对弟弟说:咱们设法凑钱,等凑够了15元钱之后,也到镇上物资交流的地方买它一台。看他们还敢不敢哂笑咱们?

弟弟赞同地说:对!等咱们攒够了钱,也去物资交流,当一回大老板!

可是用什么法子去赚钱呢?我们不仅抓耳挠腮,几天也想不出个答案。

正当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小妹感冒了。父亲从路边拔了一些苏茎,薄荷,还有钩藤之类,放到碗里去煎。父亲还说,要是能找到蝉壳放到碗里去煎,最好退烧。

蝉壳真有那么好吗?我问父亲。父亲说,那当然,蝉壳医院里还会大量收购呢,它是一种中药的药引。

这下我心里便有了赚钱的路子了,我对父亲说,我和弟弟去捡蝉壳,你帮我去买行不?

父亲说,只要你捡得到,可以帮你们拿到卫生院去买。就怕你们没那个耐心,十只蝉壳只值一分钱哩!

管他能值多少,赚钱的门路总算找着啦!我和弟弟都很高兴。

我们立刻去后山找蝉壳,像寻针一样,在每一棵小树枝叶上搜寻着,每棵树的叶片以及树杆,只要目之所及,皆不放过。

找得多了,我们便积累了一定的经验。蝉喜欢在树枝的半中腰,或者叶子的反面退壳,一般来说,它会选择较为隐蔽的地方退壳。

真的是:满山搜寻千百度,蓦然回首,那蝉却在枯枝败叶处……!

每次找到一只蝉壳时,兄弟俩一定要彼此分享一下收获的喜悦!弟弟发现了目标,他也先不急于取下,等我走过去,看见了之后才会动手。

如果我发现了目标,也会喊着弟弟到我这边来。我们带了一只小木匣子,我叫弟弟端着匣子,我从树枝上把蝉壳小心取下,然后再轻轻放到小木匣子里去,因为这东西,一碰就碎,得小心翼翼才行。

无论是弟弟发现了,还是我发现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我来取蝉壳,小弟拿小木匣子来装。

因为第一次取蝉壳的时候,小弟取的,结果被他捏碎了。所以他再也不敢动它,乖乖的让我来取。

我们干累了,便坐在树下休息。兄弟俩数着木匣子里的蝉壳,因为不会算数,也不知道现有的货物,能卖多少钱?总感觉能卖很多钱。你数一遍,我数一遍,其实也得不出一个具体数字。只知道100数字是多?数着、数着、我们就异口同声说有100只了。其实10只都还不上。

反正感觉有很多,能买到许多的钱,这样一想,心里自然欢喜。

我们讨论着,买到那只会唱歌的收音匣子,应该挂到什么地方?

弟弟说:用一根木棍,高高的擎到门口禾坪上,让村里人都听得见。让他们也知道,我们有会唱歌的收音匣子。

我想了想,这主意好是好。但是,得费多大的劲,才能把那个树棍擎起来?固定住呀?万一树杆子倒下,砸坏了匣子,不是白买了?再说,我看见洪祥叔时不时还要用手调台。挂到那树杆上,就只能是光听讲话,或是光听它唱歌。这样多被动呀。

弟弟听后也非常赞同,说就依我吧,你想怎么放就怎么放?过了一会,弟弟问我:哥,收音匣子里的人要不要洗澡呀?他们唱歌唱累了,就像我们现在找蝉壳一样,出汗了,不洗澡那多难受呀?

我听洪祥叔说:他们都是仙人,仙人总不要洗澡吧?

如果洗澡,要我们洗?还是他们自己会洗?他们怎样出来?这个问题我们讨论了很久,最后决定,等买回了收音匣子,再去请教洪祥叔。这点忙,他总会帮吧?不至于再骗我们吧?要不让父亲去问也行。

反正还有的是时间哟,买的时候也可以问一下老板,收音匣子里的人到底要不要洗澡?物资交流的时候,一定有很多老板和收音匣子吧。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物资交流的意思,只是跟着大人这样叫。只是听父母亲说过,物资交流的时候,人很多,很热闹。我想,大不了像过年一样就到顶了。

看到这一段时间拣到的蝉壳,已经有几十只了,两个小木匣子都装满了。心里高兴,自不必细说。但新的问题又来了,由于蝉壳易碎,又占地,我和弟弟抓到的蝉壳都没匣子可装了。真应了大人们说的那句常话,捉到小偷没绳吊。

我便央求父亲,把这些蝉壳,先拿到镇上医院去卖。父亲一看,对我说:你这一点蝉壳,还卖不到一角钱。等你们凑多了,一次性拿到镇上医院去卖省事。

我说没木匣子装了,可父亲要忙大人的事情,根本就无暇再理会我。

没办法,我们只好停工,等想出来个两全的办法之后再干。便又拿着坦克在禾坪,或者门前的小路上心不在焉地闲逛。

一天,村里的义坊婆婆,请父母亲到她家帮忙割早稻。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叫我和弟弟去吃。

吃过中饭,等他们又去干活的时候,我和弟弟便又谈起了蝉壳没匣子装这件大事。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义坊婆婆家是否有合适的木匣子呢?顺手拿一个回去,岂不美事。

想到这里,我们便四处翻找起来。在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弟弟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喜的高叫着:哥,你快过来看呀,这里有一个朱漆描金的箱子,装蝉壳是不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正在一处床底下,各种瓶瓶罐罐的缝隙间东张西望。弄得满身满脸都是灰尘,却一无所获。正当我沮丧透顶之时,听到弟弟的喊声,忙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寻声去看,只见一个很精致的箱子,被弟弟从一只破旧的大箱中吃力地抱了出来。

这只箱子,有一尺长,一尺高左右。上面还用一把拇指大的小锁锁着,我掂了掂,好像里面装了一些东西,东西应该不重。

事不宜迟,趁义坊婆婆和父母亲出去干活之际,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拿回家去再说。

其实,他们也根本不会注意我们这样的小孩。我和弟弟顺利把箱子抱回了家中,迫不及待把锁头撬开,只见里面有一些红红绿绿的纸片。

弟弟一看说,把这些纸片儿,塞到灶膛里去烧掉算了。

我说且慢,既然义坊婆婆用这么漂亮的箱子,装这些纸片并上锁,看来这些东西非同寻常。倘若这些东西是重要的物件,我们一把火把它烧掉,义坊婆婆来寻,咱们交不出了,那我们该要挨打了。看这些纸片,天生就让人感觉敬畏,看起来像个贵重的物品。

这些纸片当然不能告诉父母,如果父母发现我们拿木箱之事,不挨揍才怪。

我便把这些纸片,用一张报纸包好,塞在我和弟弟玩过家家常去的梧桐树下,梧桐树底有一个树洞,不熟悉的人发现不了。

我们兴致勃勃,把两只小木匣里的蝉壳,一只一只小心的往这只大木匣中存放。腾出小木匣子,到山上抓蝉壳用。

又是丰收的一天,今天抓到两个小木匣子的蝉壳,这是一次罕见的大丰收。弟弟高兴地对我说:哥,那只大箱子给我们带来了好运气。

我也很高兴回答说:是呀,照这样下去,我们买收音匣子将指日可待了。

回到家中,我们把两只小匣子里的蝉壳,一只一只数到那只大箱子里去,真正用得上如数家珍这个成语来形容。

我们一边数着蝉壳,一边幻想卖了一大沓的钱,然后底气十足,到物资交流的集市买回那只收音匣子,父母见了,肯定会乐得抱着我们直笑!到时候那叫一个美啊,比吃了蜜还甜咧!想到这里,兄弟俩围着这只存蝉壳的大箱子,高兴地跳了起来……!

一种瞒着父母干大事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感觉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小英雄。

第二天早上,我和弟弟还在被窝中睡觉。远远的就听见义坊婆婆叫着我父母的名字。

一会叫母亲的名,一会声嘶力竭叫父亲的名字,那种带着呜咽的绝望的哀嚎,至今想起来还令我毛骨悚人……

弟弟被这个声音惊醒了,一骨碌从被窝中爬了起来。衣服也没穿,推了推我说:哥,你听!义坊婆婆叫咱们的父母,那声音听起来好吓人嘞,该不会是她家中死人了吧?

其实我早听见了,正在穿衣服呢。我叫弟弟穿上衣服下去看看,还没来得及穿鞋下床,母亲已经气喘吁吁跑上楼来,大声地质问:你们这两个害人精,把你婆婆装票子的箱子偷回家干什么?而且还不告诉大人?

看到母亲从未生这么大的气,我心里害怕,父亲在楼下早已跺脚开骂了。

我战战兢兢下床,穿上鞋,从桌子底下用旧衣服遮挡住的那只木箱拿了出来。母亲生气地抱起木箱就往楼下走。

我们不敢下楼,胆怯的在楼梯口张望,只见义坊婆婆慌里慌张的打开箱子,手在箱子里胡抓乱捏了一会,便连箱带底的往地下一扣。又在蝉壳中扒拉了一回,然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哇的大哭起来,口中直叫,天啊!我的票子没了!

此时,父亲的脸气的铁青,正在找竹枝要上楼来打我们。被母亲制止了,母亲强压怒火问:你们把你婆婆的钱放哪去了?

我这才知道,是冲着那沓花花绿绿的纸片儿,忙大声地回答,我们没有弄丢,放在树洞里了。

听到这话,义坊婆婆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说:好孩子快领婆婆去找。当我从树洞中取出那个纸包递给她时,她反复数着里面的纸片儿,像我和弟弟数蝉壳似的珍贵。一双手哆哆嗦嗦,数了好一会儿,才仿佛数明白了。

只见她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说你们这两个小家伙,差点要了婆婆的命哦!你们不知道,这里面是二十元五角钱,是存着给你叔读高中的书学费,和伙食钱呀!

如果这些钱弄没了,我是注定不会在这世上活的!说完摸摸我兄弟俩的头,木箱子也没拿,颤颤巍巍的回去了……!

我和弟弟像做了一场噩梦,发了好一阵呆,也不敢回家。躲在山上的树丛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弟弟说幸亏没把这些东西塞到灶膛里烧掉,想一想,我也感觉有些后怕。

今天,父亲和母亲也没再叫我们回家,或者吃饭。一直到了下午,我们实在饿得不行,便偷偷的溜回家中。看到几个月来,积攒的蝉壳,全部踩得稀烂。买收音匣子的计划,就像这些蝉壳一样粉碎了,破灭了。


03


我父亲会拉二胡,吹竹笛,那竹笛吹得可好听了。每次父亲吹笛的时候,我都会站在他旁边看。

只见他六个手指在笛杆上,忽上忽下,忽快忽慢,在他的手指不停的弹跳间,一曲曲优美的旋律,在竹管中流淌出来。

爸爸给我吹一下吧,我羡慕得要命,向父亲请求。父亲听后正色道:你除了败东西,还会什么?这竹笛一弄便破,稍微有一根头发丝的裂缝,吹起来,声音便会大打折扣。好比人的喉咙,倘若喉咙里有痰,说话时便不顺畅,人感冒了,说的话也会嘶哑变样。

最要紧的是这竹笛上的竹膜,轻易不能贴好。既要贴紧,又必须看得见两三条褶皱。这样贴好的竹膜还不算,还要可劲的吹上十天半月,待竹膜变得透明,看起来油润光滑了,声音才好听。

要给你吹,我肯定不许,倘若你把我吹油润的竹膜弄破裂了,岂不糟糕,这将是非常费神费力的事情。

父亲吹后,生怕我会去玩那根竹笛。用凳垫脚,挂在连他自己都要掂起脚尖,才能取到的楼板顶墙上。

还威胁我说,倘若我敢动他的竹笛,一定要让我坐老虎凳,用辣椒水往鼻子里面灌。前几次你们闯的祸,都还便宜了你们。若毛了我,就新账老账一起算。弟弟听后早已吓得噤若寒蝉,我却一肚子的不服气。

不拿给我们玩就算了,还要我们坐老虎凳,往我们鼻子里灌辣椒水,父亲也太狠了吧?难道我们不是他亲生的?难道他也是小日本?

切,我们自己动手造一根竹笛,盖过他那根竹笛才好,我和弟弟商量。别人都能造出飞机大炮,我们造一根竹笛,必定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

那时候弟弟也特听我说的话,我说什么,便干什么?从不跟我反对。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我和弟弟拿着一把父亲磨好不久的镰刀,刀口还很锋利。便来到自家门前的竹林,物色和父亲挂在墙上,大小一样的竹子。

先砍了两根,我回去制作。用镰刀割那些笛子眼,谁曾想,要挖开一个眼,比登天还难。好不容易挖开一个,又不像。两根竹子不是开眼不像,就是开眼的途中弄裂了,整根竹子都爆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结果无功而返。真窝囊,我狠劲把没用的竹子往地上一甩。此时,弟弟又砍了两根竹子上来,我又想举刀把它剁裂,弟弟见状,忙把竹子藏在了身后说:哥,你先别废了它。

你弄累了,就让我来试试吧!兴许能做出一只竹笛来,也未可知啊。万一做不好,就做一个吹打啥的,吹一吹,解解馋,也不枉白忙活这一场。

见弟弟这样说了,我便默默的把刀递给了弟弟。并吩咐道:你可要当心,这竹子表面光滑,一不小心便会划伤手指。我去撒泡尿就来。弟弟应了一声,拿起竹子开始制作了。

等我撒完尿回来,傻眼了。只见弟弟捂着手,血不停的往指缝里流。我吓坏了,一边去找蜘蛛网,平时弄破手指,都是用蜘蛛网贴到伤口上就可以的。

一边赶紧叫妈妈,妈妈一看弟弟右手食指,伤口深入骨头,也吓坏了。背起脸色惨白的弟弟往医院跑。

妈妈一边走,一边不停地质问弟弟,你到底是干什么弄的?谁叫你干的?弟弟一言不发,始终没有说出是我要做笛子的主意。

我跟在母亲和弟弟后面,心里既自责又感激弟弟没有出卖我。

笛子没做成,险些把弟弟一个手指给废了。回家之后,我一口气把那些竹子,全部用镰刀砍报废了。这样做后,心里感觉舒服多了,好像帮弟弟出了一口恶气。

弟弟弄伤了手之后,有半个多月,我们没搞啥活动。当看见弟弟的手已经大好,痒痒的那份玩心,便又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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