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九九重阳节到了。我利用双休日回了趟爸妈家,顺道看看住在隔壁的奶奶。奶奶今年八十六了,腿脚早就不利索了,别说登高,从卧室到客厅那几步路,都得扶着墙撑着拐挪半天。
我提着一袋重阳糕进门的时候,奶奶正坐在藤椅上,眯着眼打盹。电视里放着热闹的养生节目,声音开得老大,她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听见我叫她,奶奶才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迷茫,随即亮了起来:“囡囡回来啦?”
我把糕点放在她手边,说:“奶奶,重阳节,吃块糕,高高兴兴的。”她拿起一块,捏了捏,又放下,嘴里念叨着:“买这个干啥,又甜又腻,牙口不好,吃不动。”我心里一沉,小时候,我可是最盼着过节的,因为只有过节,奶奶才会变戏法似的从柜子里摸出几块糖,或者给我蒸一碗放了好多糖的甜糯米饭。那时候的她,好像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儿,是整个院子的“总司令”,哪家孩子淘气了,哪家夫妻吵架了,她拄着拐杖一去,三言两语就能摆平。
记忆里的奶奶,腰板总是挺得笔直,即便是一双小脚,走起路来也虎虎生风。有一年重阳,她非要带着我们几个小的去爬后山,说“登高望远,一年没灾”。我们爬得气喘吁吁,她却脸不红心不跳,还在半山腰给我们讲起了她年轻时候的故事。那时候,我觉得奶奶就是一座山,永远那么坚不可摧。
可如今,山也老了。
我坐在她身边,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工作别太累”“钱够不够花”“什么时候再带重孙回来看看”。我一边“嗯嗯”地应着,一边刷着手机,回复着工作群里的消息。忽然,奶奶说:“囡囡,我想喝碗白粥,你给我煮一碗吧。”
我愣了一下,重阳节不是该吃糕喝酒吗?怎么想起喝白粥了?但我还是起身去了厨房。淘米,下锅,小火慢熬。粥快好的时候,我习惯性地想去拿糖,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我想起刚才奶奶说“甜腻,吃不动”的样子。
我把那碗热气腾腾、什么都没放的白粥端到奶奶面前。她用勺子慢慢地搅着,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然后抬起头,对我笑了。那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瞬间融化了我心里所有的浮躁和敷衍。她说:“还是这个味道好,淡乎乎的,喝着舒坦。”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我们总想着在节日里给老人“最好的”,买最贵的补品,订最豪华的饭店,带他们去最热闹的地方。我们用自己的方式,轰轰烈烈地表达着“敬老”,却常常忘了问问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就像那块重阳糕,承载的是我的心意,却不是她的胃口。而她真正想要的,或许不过是一碗没有放糖的、清淡的白粥,和一个能安安静静坐下来,陪她喝完这碗粥的人。
我们总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总害怕来不及。于是,我们把敬老变成了一场节日的仪式,一场朋友圈里的孝心展示。可真正的孝顺,哪里需要特定的日子和昂贵的礼物呢?
它不过是,在某个寻常的午后,放下手机,耐心听完她讲了八百遍的陈年旧事;是知道她牙口不好,就把菜烧得软烂一些;是像今天这样,为她煮一碗没放糖的粥。
重阳节,敬的不仅是老,更是那份被我们忽略已久的、平淡如水的陪伴。他们要的不是我们爬了多高的山,而是我们愿意为他们俯下身,听一听他们心底最简单的愿望。就像那碗白粥,没有甜味,却暖到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