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高三班主任教我们数学,戴着副眼镜,个头矮,一米六左右,一件米白色亚麻西服从我们刚入高三穿到参加我们的毕业聚餐,他的外号我至今记得,小柯南,比柯南还小,那的确是小了。印象中,他只有三种表情。一种是近乎性冷淡的扑克脸,和他写在黑板上的数字一样空洞枯燥乏味无聊,这是他的日常,上课铃声响,面向观众,迈着小短腿进来,几步齐步走,正好卡在讲台,台面的高度正好齐他胸口,腰带扎在了心口位置,显得他腿能延伸一些。我常联想着,一般人腰斩,因为大部分器官在上半身,多要痛苦一阵子才断气,要是小柯南腰斩,估计连内脏也一分为二,蹦哒不了半分钟就断气了。画几何图形,他背对着我们,左右手拿着圆规和三角尺,活像刑天舞干戚,或者一只挥舞着钳子的螃蟹。别看他人小,体型滑稽,气量倒挺足,声音尖利洪亮,穿透耳膜,瞌睡不得。一般而言,一名优秀的老师,大多优等生趋之若鹜,渴望在类似于奥数那样的难题中得到指点,但小柯南得到的是差等生的景仰,因为旁的数学老师习惯于讲难题体现自己的水平,他则不然,无论讲什么题,从“解”字出发,一直按图索骥,讲到“答”的句号,连过程中的傻瓜算数也要一一演算。这样的讲题风格对于那些差等生简直是福音,像是把一个结构复杂的钟表拆成每一根铁丝,一目了然,但对于以我为代表的学生来讲,成了煎熬,往往低头做别的高难度习题去了。最尴尬的莫过于,有同学提醒我,千万别拿附加题去请教他。我偏要试试,晚自习到他办公室,他带着我重读了三遍题目,抽出一张A4纸,开始画图解析,铅笔在函数图像上描了一遍又一遍,快把纸磨秃噜皮了,也没再进一步。我屏住呼吸,他又挠头,又摘下眼镜捏鼻梁,又摁圆珠笔的弹簧,最后说:你先回教室,这道题我再想想。离开他办公室,我的嘴角挂着狡黠的微笑,同学诚不欺我。把这事跟其他同学讲了,大家形成了一致意见:跟他已经学不到东西啦!水平太次!真倒霉,分到这个班。之后的几日,每逢数学课,我们几个号称班级数学翘楚的学生互相挤眉弄眼,嗤嗤地笑,然后埋头做起了别的事。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这个问题,将三角尺狠狠地拍在讲台上,变了另外一副表情,嘴巴嘟起来,眉头紧锁,委屈的模样,跟一只被惹毛炸球的河豚似的。他严肃问道:你们几个,上课不盯着黑板,盯着裤裆做什么?那里面有题吗?!我们几个不为所动,摇头晃脑,公然表示不屑。晚自习,他从窗外喊我,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要拿我开刀?哼,自己没水平,怨不得学生。他叫我坐旁边,抽出几张A4纸,脸上一副熟悉的性冷淡表情,将之前的那道难题一五一十地演算给我看,大概花了半个小时,用了满满三张正反面。缓了一口气,他说:这道题是一道新题,常规的解题思路行不通,高考肯定不会考,但你脑瓜子活,多学点没有错,以后到了大学,这就是基础题了。毕业聚餐,我才知道我们班数学平均分最高,不少之前数学瘸腿的同学兴致高涨,没料到自己考这么好,都说自己发挥超常,倒是有个别发挥失常的尖子神色黯然。小柯南脸上堆满了笑意,喝到后期,居然从同学那接过一支烟,吧嗒起来,烟圈袅袅,将他的眼镜圈熏成了灰白色,数学发挥一般的我,在桌角偷偷朝他望去,像是一个劳作了一整年的农民,坐在田埂上,抽着烟,幸福满足地望着一望无际的收成。他从来不知道我数学学的这么好,却选择了一个文科院校,永远地告别了高等的数学演算,甚至沦落到连记个手机号码都要慌乱地默念七八遍,跟个念经念不利索的小和尚一样狼狈不堪。想必小柯南也不会刻意去知道学生是否在毕业后还继续学习数学,他如同摆渡人,在一片迷雾氤氲的大河之上,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从高中安全稳妥地运送到大学彼岸,在这两岸之间做到普渡众生,问心无愧,足矣。
只言片语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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