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离西山还有一竿高,就被山顶紫红色的云雾吞噬了。晚风送爽,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东天的月分明已显姣好的光华了。
尤琪萍依在门边,透过扬树梢,望着皓月,想着自己的心思。父亲在屋里独自一人自斟自酌。自从八年前母亲不幸早逝后,每个晚上他都要一醉方休,幸喜父亲性格并不暴烈,喝够了酒也不会生事,只是蒙头大睡,而且称不上什么瘾君子,杯酒足以酩酊,就是在七八年前日子还艰难时,也不曾给家中增过多少的负担。
“琪萍,猪、鸡,都饲了吗?”父亲已有醉意,加上满口嚼着菜,语音含糊不清。
“饲过了!”
“衣服收了?”
“收了!”
“你去……去把锅洗了吧!”
“早洗了!”琪萍有些不耐烦了,“泔水都长成白肉了。”
近十年来,父亲渐渐悟出窍儿,总是吃了饭才喝酒,喝了酒就睡,这样,他自己不会饿肚子,又不会耽误女儿收拾灶台。
父亲不语,喝尽杯中的余酒,醉眼蒙胧,打着酒嗝,摸向里间他的雕花床,做他的旧梦。
做父亲的似乎对女儿缺少应有的关照,相反的,女儿倒早担当起照料早衰的父亲和幼小的弟弟的生活了。其实,这也不是做父亲的无情之处,更不是他由衷之举,做母亲的一走了之,使他不胜伤怀,面对空房,仅杯酒可依托。只要一有空闲,他就沉醉于空想和追怀之中,难能自拔。
尤琪萍看着父亲摇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晃晃地隐进黑暗的里间,忙回到自己的房里,对着镜稍稍打扮了一下,就出了门。
天色已暗,月明星稀,风飒飒地,像一阵鸟雀跃在枝头。出了村口,尤琪萍悄悄地拐上了一条小路,然后甩开大步,奔向小山脚那棵大樟树。一个邻村的小伙子在等着她。
小伙子眉清目秀,英俊潇洒,要不,也撩不乱被雅称作“冰美人”的尤琪萍的心。
小伙子望着琪萍,琪萍凝神快圆的月亮。
“过几天就中秋了。”姑娘依恋的神眼中透出几分凄伤,“陶稷,你明天真的要走?”
“嗯,我本想和你先订了婚再走的……但这回我一定得走了。”
“真对不起,白费了你许多工夫,少赚了许多钱。”
小伙子懊恼地嚷道:“别说钱!钱又不能叫你快活,怎么能让我快活?再说,要不为了钱,我也不要这么急急迫你的,要是用不着出门挣钱,我尽可慢慢来,换一种定让你动心的方式。”
琪萍开始把温柔的目光转向他,轻声说:“订婚不订婚还不是一样的……”
小伙子怔怔地凝视着姑娘,却误会了,激动地迎上来,张开双手企图拥抱她。
“……只要我们相爱!”姑娘惊觉地退了一步,忙加速着说完了后半句。
小伙子始悟到不过还是一句听腻了的空洞情话,大失所望,正如一块闻风而动的白毛巾劈头被浇了盆冷水,瘪在了那里。
“我们也该遵循风俗嘛……”
“我不在乎。”姑娘甩甩头,又嫣然一笑,“陶稷,你说请我去看电影啊,怎么快半夜了也不见你放出个屁来,明天也别想我送你。”
小伙子急忙去摸口袋:“电影票早买好了,不早了,我们就去吧。”
姑娘大方地伸出手,小伙子谨慎地端详了一会姑娘的眼神,并没发现一丝狡诈的迹象,才欣然握住了。
两人相携着穿过小山。
在另一面的山脚,小伙子从路沿的柴草丛中拖出辆自行车。
月光下,笔直的机耕路指向不远处灯火灿烂的一座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