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一般不敢强调自己跟书本之间的关系,而博尔赫斯正好相反,他特别强调他跟其他作家之间的关系,在这个意义上你也可以说博尔赫斯是一个作家中的作家。听北大一个老师胡续冬讲,他说按说作家中的作家本来的含义应该指他跟其他作家之间的关系,我觉得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
博尔赫斯的世界,不得不成为这样一种带有寓言色彩的世界,他不得不从他的文学记忆里面获得滋养,当然他四十岁之前也能够看得见世界,所以他也知道拉丁美洲整个的情况。但是一定是别人知道很多东西他都不知道。这就涉及到博尔赫斯和社会、和政治之间的关系。
中国的作家关于社会、关于时代,网上哪儿又死人了你一定很兴奋,你要跟贴,臭骂一顿,博尔赫斯都做不来这些事,他干不了,他是个瞎子,所以他对政治不敏感。阿根廷的另外一个诗人,胡安·赫尔曼。胡安·赫尔曼被认为是当代西班牙语一个非常重要的诗人,得过塞万提斯奖——博尔赫斯也得过塞万提斯奖。
胡安·赫尔曼是阿根廷的GCD作家,他跟阿根廷那些军政府闹得特别僵,自己的儿子、儿媳妇全消失了,全被军政府迫害了。他跟阿根廷政府之间处在非常对立的状态,长期住在墨西哥。他前几年到中国来的时候,塞万提斯学院让诗人西川来主持他的朗诵会,西川跟他有些交流。当时来现场的时候,阿根廷大使和墨西哥大使都来了,但是即使到今天——他现在好象已经去世了——他跟阿根廷政府人士之间的语言还是你来我往那种斗争的语言。
但是西川在私下里问胡安·赫尔曼:你怎么看博尔赫斯,博尔赫斯跟你是如此不同的作家,你是那么跟社会生活卷在一起,你家里人都付出生命,而博尔赫斯是那样一个人,甚至有些人说博尔赫斯是带有右倾的色彩,不是左派,尽管博尔赫斯反对法西斯。你怎么看,你是个GCD作家。
他说:我可以原谅博尔赫斯,因为博尔赫斯是个瞎子。——我完全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博尔赫斯没法有别的选择,博尔赫斯的世界,实际上是玛利亚·儿玉,或者他身边的一些朋友给他选择的世界。这样一来,博尔赫斯在现实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比较小的世界,当他的现实世界比较小的时候,他的另外一个世界就变得非常大,这就是宇宙。
当一个人不需要一天到晚关心鸡毛蒜皮小事的时候,他就开始关心宇宙是怎么回事,所以他才在小说里写一个东西叫做阿莱夫——阿莱夫也是希伯来语的第一个字母。当然博尔赫斯也很有意思,在《博尔赫斯谈话录》里也谈到,别人问他,听说他最后找到了阿莱夫,问他阿莱夫究竟是什么?博尔赫斯说,我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