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碧玉入梦来
骆 浩
门前的池塘,似一块碧玉,依稀闪烁于我对老家庞留村的记忆里。
整个冬天,风都满满的,从天的大口袋放出来,肆意地吹拂大地。积雪衣着地面连绵到远方,银白,素穆耀眼。池塘穿着冰灵灵的绿色盔甲,像躺在我家大门前的战将,亦或是一条恹恹卧龙,默默地被冰封了起来,歇息了,好似陷入梦境,然而我知道她终未沉睡。
几个孩子踏着冰层,敲冰嬉闹打破村子的寂静。整个池塘睁着一只冻僵的墨绿眼睛,凝视着天空,等候温暖的春。鸟儿已储食归巢,一家子依偎取暖,封门闭户。池塘周围,只有铁青的树,他们相互凝望着对方,苍宿而光秃的躯干,依然傲倔刚强。雪落悄然,覆盖大千。雪住的时候,奶奶会带着我们兄妹拿着铁锨和扫帚铲雪扫雪,总要把院落打扫地干干净净,门前的路打理地畅畅通通。随着周遭地面的裸露,池塘更显得聚焦惹眼。
春天如期降临,大自然充满了欢笑。水藻事先激昂地铺陈开来,摛成一塘碧玉。鸭子破开漂浮在水面的余冰,群群徘徊,欣然搅动着涟漪,呱呱抒发春情。长脖子的白鹅,不自觉的高傲起来,鹅顶的红冠在这大块绿中摇晃着,愈加醒目艳丽了。在太阳最好的时候,如果你足够幸运,会发现深藏在塘中淤泥里的老鳖钻出水面,伏在南岸悠闲地晒太阳。那些池塘周围的杨树,满身疙瘩抽出新芽,油油地,嫩嫩初新。岸边梧桐树退掉老枝,新叶撑开苍穹,带来了春天的绿意。那些不知名的小花杂草很有眼色地围上池来,拼个色彩,凑个热闹。池水如此清澈,隐隐腾一股灵性。三三两两的村妇,蹲在塘口青石边,家长里短地抡着棒槌洗衣。整个池塘托着红润温暖的太阳,在微风里荡漾着金色的光。这时的池塘如同怀春的少女,纯净、鲜活,富于青春的生命力。
盛夏的蛙鸣是一天燥热的落幕。
凉风阵阵相送,萤火虫聚集在池塘壁上,发着幽幽的绿光,给夜色涂抹了一层神秘。那时我们坐在院子乘凉,清风徐来,夜里的池塘化为一片玄色。唯有蛙的和鸣以及间或跃入池水的噗通声,愈加增添了池塘的深沉。然后,白天会又一次打破这深沉。
生命律动起来,绿色的蜻蜓是少年的最爱,个个小小的直升机绕着池塘循环往复地飞来飞去。这时,孩子们放学扔下书包,或逮一只飞蜢守在池塘边钓蛙,或用竹竿绑上铁丝圈,再粘上蜘蛛网,绕着池塘临岸捕蜻蜓,蜻蜓投网,翅膀便会被蜘蛛网黏住,这是在儿时伙伴玩耍最快乐的游戏了。而那些奈不住暑热的大人们和爱戏水的孩童也下水解暑,水性好的憋足气,一猛子扎下水,像鱼雷一样,一溜屁泡抵达对岸,赢来围观者一片叫好。
最美是雨期,密雨侵袭。池涨秋水,塘落珠玉。这时的池塘换去瘦骨,俨然身着一席碧纱的丰腴少妇。一群小伙伴你追我赶,卷起裤腿,赤脚挑沟引水,四面的积水混着黄泥汩汩泄入池塘里,孩子们吵闹着陶醉于治水的欢乐。
难忘老家门前的池塘,岁月将她凿成一块碧玉,深深地收藏于在我的脑海里。她是一道风景,她有灵性,汇聚一村人的精神,是鉴照村子的精神之镜;她明亮清清,是村里观望周遭的眼睛。她是村子空气湿度的调节器,是孩子们的欢乐场,是旱天滋润庄稼的水源,是涝季吸纳雨水的储存器。
数年未归,当我再一次站在老家门前时,那个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池塘,如今已堆满垃圾。往昔不再,那个楚楚如玉的池塘啊,恰如一个被埋葬的故人,再也找不到儿时那心里一块圣洁的碧玉了,曾经欢快戏水的白鹅、黄鸭、蜻蜓以及绿色的涟漪......
那片浓重的绿终是消逝了。池塘逝去,村子的灵魂与精神亦然是干涸了。那么还剩下什么?唯有用这酸楚的心,来凭吊一些片段不全的美好回忆罢了!
千寻故塘今不在,一池碧玉入梦来。
骆浩又名骆儒浩,字无极,1978年6月生于陕西长安。倾心辞赋研究与创作,作品《戊子(2008)年清明公祭轩辕黄帝祭文》获戊子(2008)年清明公祭轩辕黄帝祭文全球征稿二等奖;作品《大河赋》(汉赋)获中国散文学会主办的“走进北京2008华夏散文之旅”文学大赛特等奖。
出版专著《秦赋》(线装书局)、《骆浩文赋•名家书萃》(上海文化出版社)等,被国家图书馆收藏。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学员,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书法研究生。现为全国公安文联诗词分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音乐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