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温开水

我认定了，此生只有一个家。

“姓名？”“王安之。”“年龄？”“17。”“为什么杀人？”“好玩。”“啪”地一声，审讯人手掌狠狠打在桌子上，手上青筋暴起，眼里直冒火花，“好玩？让别人杀杀你，试试？！”“唉唉唉，队长队长，淡定，淡定。”

队长坐下后重重地缓了一口气，心里纳闷：论以前，犯罪的男孩都会说出原因，而这个男孩，不一样。

王安之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望向窗边，面无表情，让人根本猜不出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

—②—

“即日起，你已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法官的一声令下，拷着手铐的王安之就被带走了，一副不屑的面孔。

王安之，A乡叛逆少年，出生于一个贫困乡村，父母亲都是农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只凭父母白手起家安顿日子。怎知如今王安之犯罪，接下来的生活已经进入了僵的局面。

没钱，是这一代农民的标志，也正是因为这样，请不来律师辩护，致使王安之要浪费十年的青春时光。

“孩，我对不起你啊，都怪爹穷，爹没钱！都怪爹，都怪爹！”啪啪啪，一个接一个巴掌拍在王安之爹的脸上，劲大，看着就生疼。

“爹，没事，不怪你，我在里面会过好的，就当是换了一个家，你看，这家还好呢，不是吗？”王安之强忍着，不愿掉下一滴眼泪，他认为，哭，是丢脸的。

他狠下心，转头不再说一句话就跟着警察走了。留下的只有一对老人满含着热泪，望着自己的儿子被警察带走却毫无还手之力。

王安之孤单地躺在牢床上，回想着自己被捕当天发生的事，觉得又要让爹娘操心了呢。

—③—

时间长了，王安之也渐渐地认识了同一个牢房的其他人，年龄都比他大，这也不免让其他人感到奇怪。

“小兄弟，看着你挺年轻的，年少有为呢，但是为啥会进来呢？”

王安之定定地看着地面，神色游离，好像有什么说不出来一样，但是又迫于要回答，只好敷衍了一句：“一言难尽。”

大人们猜出他有苦说不出，便只好不再询问了，可能，到了最后一刻喷发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说出来了吧。

—④—

每过一星期，爹娘就被允许来送饭探望了。尽管隔着厚厚的玻璃，他们亲人间的感情也还是那么浓厚。

“哥，哥，等你出来我们去玩好玩的，去吃好吃的！”

“孩，你在里面要好好的，吃好点，唉，还有，这是你娘给你缝的衣服，可暖活了。在里头，别苦了自己。”

“孩，娘快想死你了，娘等着你出来尽孝呢……”

这些滚滚而来的话，像针扎，刺的心疼；像蜜糖，甜了心头；像烈火，燃起了他的雄心报复……

“爹，娘，妹，你们就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自己，不让你们担心。等着我，等我出去，干一番大事业回来给爹娘你们尽孝，给妹子买好吃的……”

旁边看守的守卫尽管已经见过很多这种温馨的画面，但唯独这次不同，他像是感同身受，吸溜了下鼻子，却迫于时间限制，也不得不让王安之回去了。

“爹，娘，妹，那我就先回去了，我等你们下一星期再来看我。”

“好，我们一定按时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

—⑤—

夜晚，王安之撑着头躺在床上，其他床铺的大人们都已熟睡，呼噜声此起彼伏，像是约好的一样，你一下，我一下。

这扰得王安之睡不着觉，思绪也就开始乱飞了。

记得五岁那年，自己好像是被放在了一个小树林里，拼命挣扎，拼命哭都无济于事，自己害怕极了，后来哭累了，没力气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自己醒来时，发现已经躺在了半旧半新的床上，揉揉眼睛，开始打探周围的事物。这一切都是陌生的，像是一夜之间穿越了一般。

“孩，你醒了？我是你爹，也就是你是我儿子，以后你就叫王安之了，哈。”

王安之记得当时自己好像没多想什么，也没有怀疑，大概是太小了。他猜那天应该是爹不小心让自己走丢了一会，找到后也就把自己抱回了家。他也只知道，自己是在家，现在他做的是自家的床，眼前的一对老人是自己爹娘。

“嗯，爹，娘。”

两对老人对视了一眼，笑眯眯地答应了：“唉，孩。哦，对了，早饭做好了，你起来吃吧！”

之后的日子里，自己时不时会下地帮着爹做一些小事，干着杂活。尽管还小，但力气可不小，一看长大后就很壮。

就这样，自己在这也生活了好几年，慢慢也熟悉了这，但却感觉有点孤单。

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个小姑娘，水灵灵的，长得可机灵。进门就对着自己喊：“哥哥，哥哥。”

“孩，她是你妹妹，以后你俩就是兄妹了，可得照顾好对方呢。”爹摸着妹妹的头，笑得合不拢嘴。

就当自己想要走进妹妹时，突然“砰”的一声打乱了王安之的思绪，王安之也从美好的遐想中走出来了，尽管有些舍不得。

王安之借着月光看了看周围，哈，原来是一位大叔掉床了，他顾不得笑，连忙下床使出劲把这位大叔扛回床上，盖好被子就去睡了，有点累。

—⑥—

不知不觉，王安之已经长大了不少，喉结明显了，胡子也出来了，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成熟了。

顾不上年龄的差异，王安之已经跟同宿舍的人称兄道弟了。有空一起打打牌，一起唠唠嗑，全然没提他们一个个都是怎么进来的。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想忘记那段记忆，重新振作吧。

“嘿，安之，诺，给你的。”

“什么？”

“我家人给我送来的，我大方，分享分享。”

“好勒，就知道你最好咯！”

卡巴一声，“我去，什么鬼，大哥，你！看我不揍你！”装腔作势就要动手了。

“喂喂喂，老弟老弟，淡定淡定，开个玩笑嘛！唉唉唉，别追了，累累累！”

“你还知道累呀！看你现在胖的，帮你减肥，你还得好好谢我呢！”

王安之奔跑着，让风吹起他凌乱的头发，拂去他额上的汗水，吹走了身上的浮躁。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没有想象的那么坏。

—⑦—

七年后。

“王安之，轮到你了，你家人来看你了。”

王安之放下手中的牌，赛跑似地飞奔起来，每次家里人来都是这样迫切。

当他走到接待室时，却只看到了妹妹一个人，没有见到那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子。

王安之有点奇怪：“妹，这次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爹娘呢？”

王安若顿了一下装着满不在意地说：“爹娘最近可忙了，你不知道，现在是大丰收时节，爹娘想多干点多赚点呢！”

王安之将信将疑，和妹妹再说了一会后就得走了。

“妹，好好学习，今年你十七了，要开始高考咯，得考个好学校呢！不像我。”

“你怎么了，你是我哥，我不会嫌弃什么的，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

王安之苦笑：“嗯，妹妹最好，时间不早了，你快赶回去吧，照顾好身体，我马上就能回家了。还有，准备高考，考完再找我报喜讯。”

待妹妹走后，王安之一直对爹娘没来看他感到很奇怪，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但看着妹妹淡定的面孔，应该没什么吧？是吗？

—⑧—

高考的战鼓已经敲响，王安之像是一位高考的人一样，紧张得不得了，在房间里转悠来转悠去。

“喂，大哥，你能别转了吗？我眼都快瞎了，脑子一壶浆。”

“哎呦，我这不是急嘛！再熬一天半，反正你失眠，现在不是能睡好觉了？”

像是炼了两天的炉，王安之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死等活等妹妹的喜讯。

“王安之，你的……”话还没说完，王安之就已冲出去了。

“妹，怎么样？怎么样？”

“好消息呢，哥，我如愿考上了心仪的学校！好激动！你看录取通知书！”

红红的通知书展现在王安之前面，王安之隔着玻璃摸了摸，欣慰。王安之呼了一口气，心里乐滋滋的，妹妹比自己太有出息了！

但他立马又发现什么不对劲了。

“妹，爹娘呢？为什么这次还没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害，哥，真没事，真的！”

“妹，你别再骗我了。你看你，不就考了试，就瘦了这么多，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吗？快说，到底怎么了！”

王安若脸上的淡然没了，浮现出的是恐慌与悲痛，她咬紧牙关，嘴唇白得可怜，眼中也渐渐有了血丝。

王安若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就哭了，泪水像断了开关的水龙头，哗啦啦留下来：“哥，哥，爹娘去世了，去世了，我，我……我太没用了，哥……”

王安之听后紧闭眼，“咕咚”一声跪了下来，趴在地上身体急剧抖动起来，像是快要爆发的火山，哭声一点一点从他那传来，绝望而无助的哭声传遍了整一层楼。

—⑨—

王安之沉迷沉迷，一觉醒来发现已经躺在了床上，眼睛红肿，内心绝望，他无法接受这个从妹妹嘴里说出的事实。

“安之，起来吃点东西吧！”

王安之没力气，也不想吃，脸歪向墙边，狠狠忍住，泪，又夺眶而出了。

整整一个上午，王安之一刻也不停地在哭，这泪，好像是循环利用的，多。

“安之，节哀。但我想说的是，哭是没用的，它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如果你一直把痛苦埋在心里，这是不好的。你不妨跟我们诉说，把我们当成烦恼树洞，把你的烦恼全部说出来，这样也许会好点，也会激励你坚持下去。”

王安之擦了擦眼睛，反复思考了大哥的话，他想，也许说出来就行了，我也能坦然了，心里的漏洞也能被补完了吧。

王安之直起身子，喘了一口气后，开始了他的吐诉。

其实，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儿子，我，是被捡来的。

但当我爹跟我说他就是我爹时，我就认他了，认定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没有怀疑。

爹娘待我很好，就像真的是亲生的，起先我有点拘谨，到后来，我慢慢放开了，因为，他们对我是真的好。

我们过着平凡的幸福日子，后来我有了一个妹妹，一家人也就齐了。

生活困难的日子，爹娘让着我和妹妹。日子好一点的时候，爹娘首先想到我和妹妹。他们努力为我们创造良好的环境，供养我们，却忘了自己的吃穿。

其实我有时候也是挺怪他们的，因为我比不上其他的孩子，我很羡慕他们。

当有一次我在那些家里算是富裕的孩子旁边站得时候，有个人看到我了。

“嘿，伙计们，你们看，那不是隔壁老王家捡回来的孩子吗？还有脸出现！”“就是，就是，没脸羞羞羞！”

我有点吃惊但有点不相信，不经意说了一句：“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孩子们听后哈哈大笑：“你竟然不知道？哈哈，不过，你现在知道了呢！是真的！”

我听了，心碎了一地，原来，自己是捡来的，我现在终于知道真相了。

我瘫坐在地上，孩子们一见机会来了，把手里吃剩的水果皮，喝剩的瓶子纷纷朝我砸来，我独自忍受着，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缓解心灵的伤口。

就当我想躺下来时，身上的疼痛没了，我扭过去身，看到了爹。

“孩，你知道真相了吧，是不是很失望。我如实给你说吧，你娘她不能生孩，但是很想要个孩。我赶山路的时候看见了你被丢弃在那，就把你带回了家，想让你娘开心不再那么遗憾。孩，我会把你养大，养到你能挣钱，到那时候你想离开就离开吧！”

水果皮狠狠砸在爹身上，爹紧紧抱住我，我流下了后悔的眼泪，我坑坑坑巴巴地说了一句：“爹，我错了，我不该这样的，我也不会离开你，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爹，呜呜……”

“孩，咱该回家了。”

我不知道当时爹是什么表情，我只知道，爹抱起我，往家走去。

在那一刻，我下定决心，我要跟爹娘，妹妹在一起，我会努力长大，努力赚钱，我不会离开这个家，因为，这是我第一个家，也是我最后一个家。

……

众人沉默，王安之也舒心了不少，自己今天终于把心里藏不下去一直想倾诉的事痛快地说了起来。

王安之坐在窗边，看着外边的小雨淅淅沥沥，心里盼望着，憧憬着，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⑩—

“安之，再见！”

“哥们，我在外边等你们出来，好好聚一场！”

“没问题！出去了就代表你好好改造了，好好生活，认真做事吧！”

王安之告别了相处十年之久的哥们们，留恋不舍地走了。人心，真的很伟大，很温暖。

“哥，恭喜自由。”刚出门就看到了小妹充满期待的表情，王安之摸了摸妹妹的头，跟她携手走出去了。

刚一出门，刺眼的阳光普照在王安之身上，他用手遮挡着，抬头看了看天空，好像，更蓝了。阳光柔柔的，柔的王安之心里暖暖的。哈，从今天开始就可以重新来过了。

“哦，对了，哥，咱还要驱邪呢，我给你准备了火盆，你快越过它！”

王安之顿了顿，才想起从这出来的人都得过火盆，他照从了。

待要真正离开这里的时候，王安之心里莫名很依恋，大概，在这，他改头换面，认识了不少朋友，还有一点就是，爹娘来过这。

—尾声—

“爹，娘，我来看你们了，孩不孝，没能陪你们走过最后一程，孩不孝啊！

爹，娘，我感谢你们把我扶养到这么大，在这一路走来，你们未曾嫌弃过我，你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感激不尽。

爹，来，今天我带来了你最爱喝却没能碰过的酒，咱来干一杯！

娘，你平生没带过首饰，羡慕别人，这不，这次我带来了，好看着呢！

爹，我看了你写给我的信，我不怪你。是我自愿杀的人。我知道，那人一直刁难你，你的病多半也是因为他，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受苦了。当你为我挡住那纷纷砸来的水果皮时，我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我要保护你。爹，你没错，一生就这一个爹，难道我还保护不起吗？

爹，娘，愿你们在天国安好，孩这生的缘跟你们断了，下辈子，我一定续缘。”

王安之拿来纸钱，打开打火机一把烧了，炊烟徐徐升起，带着王安之的遗憾升到了天空。

“哥，咱该回家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