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舅11.9号早上10:40分走的，挺突然的，说是脑子里长了肿瘤，已经是恶性了。但是他坚持做手术，总觉得世界上最严重的病做了手术就能康复，家里人拗不过他，把他推进了手术室。
二舅啊，一辈子都是那样的，说话直来直去，这辈子不知道因为那张嘴得罪了多少人，我就是其中之一。接到消息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可置信，毕竟他虽然身体一直不大好，但是十几年都过来了。再说了，早几天前就说人不行了，有了那几天，我就不太以为他会真的离开。
等到真的离开那天，也没人能去看看他，老妈在河北，被封着走不了，我在重庆，依然被封着回不去。当然，我大表哥也没通知任何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我妈亲哥走了，却没人通知她。
二舅剃着平头，矮胖矮胖，皮肤黝黑，典型的庄稼人模样，一张脸上满是时间留下的沟壑，总爱指尖夹着一根红塔山坐在门口用嘴叭着。记得小时候吧，我爸过年回家，我二舅就搬了根矮凳坐在旁边，跟我爸细数我在家的顽劣不堪，撺掇我爸打我。他如愿以偿了，还是觉得不够让我记忆深刻，看着我爸手里的竹条停下来，又继续说着我如何忤逆如何顽劣。最后看着我爸把我背上打得青肿，才夹着烟头走了。
就因为这事，我老讨厌我二舅了，再加上他又吝啬小气，我总时不时怼他几句。他家地里种了一颗柿子树，那是我儿时最快乐的地方。等到每年柿子熟了，我就拿着根竹竿子站在树下戳柿子，掉在地上总会被摔得稀烂，我也不嫌脏，捡起来就塞嘴里。那柿子的甜味儿，是我往后再未尝过的滋味儿。
二舅呢？每次就来逮我免得我偷他柿子，其实树上留着的柿子已经被鸟儿们吃的差不多了。我是那个家里最讨厌二舅的人，除了小时候的恩怨，还有我长大之后外婆瘫痪二舅对外婆的所作所为。他偷了外婆的钱，仅仅八百块钱，过年出去打长牌输了钱就把外婆的卡偷走取了卡里唯一的八百块钱。知道这事儿的人很少，为了避免一次家庭争吵，外婆有三个儿子，我那三个舅舅都是这样的人。外婆最喜欢的儿子就是二舅。
还有就是外婆瘫痪住院期间二舅的不作为和推卸责任，还有很多，他称得上是个不孝子，那些我就不一一说出来了。我是外婆养大的孩子，自然什么都向着她，自然也讨厌讨厌她的人。
二舅他啊，我讨厌了好多年了，他死了，死在22年的冬天。我只能凭着别人对我的口述想象他死时凄惨的模样，前一天外婆才从另一个舅舅家坐着轮椅被人推着去见了他最后一面。据说他哭了，抓着外婆的手哭得像个孩子，说他不想死。
其实我讨厌他，却从没想过他会死，我也理解不了表哥不通知任何人的行为。包括外婆，如果不是因为听见了代表死讯的炮声，也许没人会知道他就那样死去了。
看见三表哥发来的消息，我才知道他走了，也许他到那时候也想不到，他的亲妈亲弟亲妹，没一个人被他儿子允许去吊唁。突然又觉得他好幸运，不用去经历外婆经历的被儿子儿媳孙子嫌弃厌烦的生活。他死的干干净净，也不会经历儿孙不孝的痛苦。
其实在农村，这种结局可以谈得上是幸福，我见过那个家里无人养老送终的结局，也见过被儿孙嫌弃丢弃的老人。
二舅他走了，我谈不上难过更谈不上开心了，我只是觉得空落落的，我妈没有了二哥，外婆也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能还是会觉得有点可悲吧，生命值得人去敬畏，不应该被我拿来作为报复人的借口。我没什么对不起二舅的地方，他活着时候我并没对他造成什么实际伤害，甚至他车祸住院他儿子没去管他是我和姐姐去医院看望他，他卧病在床时候，九岁的我听信迷信，戳破指尖血点在他额头祈求神明让他早日康复。
我不再讨厌他了，有人说一死百了，这句话是真的，我十几年的讨厌的情感随着他一起烟消云散了。
听人说他被埋葬在了那颗柿子树下，这样挺好，他可以吃熟了的柿子，赶走那些来偷吃柿子的鸟儿们了。
——来源【有得记】作者：凍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