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30

       

          被呵护在掌心的梦    张玉

上小学时,在我们学校旁边,有一个舞蹈学校。

里面的学生常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舒缓的音乐里,她们踮着脚尖,伸着手臂,像飞翔在蔚蓝湖水上的白天鹅。

放学时,我常常趴在舞蹈学校的玻璃窗上,满脸羡慕地向里面张望。渴望自己也像

又一天,我趴在玻璃窗看她们练舞时,从里面走出一个漂亮又时尚的舞蹈老师,手里拿着一件好看的白纱裙。她招呼我过去,说节目里还少一个人,问我愿不愿意和大家一起练。我两眼放出光芒,连连点头。

当我脱下洗得发白的衣服,换上公主裙时,内心充满了甜蜜。我轻轻地抚摸着柔软的纱裙:颜色白白的,像天空飘过的云;一个红色的结带,活泼泼系在腰上,像展翅欲飞的蝴蝶;一层又一层褶皱,像河里随风涌起的波浪。

汗水浸透了衣衫,腿一阵阵酸痛,虽然我在节目中扮演的角色很简单,我仍一丝不苟地练着。排演结束后,老师笑眯眯地夸我是跳舞的好苗子。

可当老师宣布每人要教五十元服装费时,我的心一下沉重起来。

回到家,我支支吾吾地对母亲说,学校要交五十元。

母亲从柜里摸出一个满是油渍的布包,我这才注意到母亲的手,因生活的操劳,有些红肿,粗糙。母亲缓缓打开布包,一角的,一元的,一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齐整整地躺在布包里,刺得我眼疼。我知道,这些钱是母亲一点一点攒出来的。她常随父亲推着老式的自行车,把一大摞布捆在车后座上,走街串巷,吆喝着卖布。一尺布才挣几角钱,这需要卖多少布啊。我不忍再看,忙低着头看脚。

只听母亲说,你和老师说说缓缓再交,咱家这个月开支紧张了些。“我,我不要钱了。”我吞吞吐吐地说。内心一番激烈的斗争后,我终于下决心告诉母亲实情。

母亲听后没有责备我,把钱塞到我的手心里,慈爱地说:“拿去吧,好好跳。”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月为了省钱,她和父亲在外忙生意时,午饭吃得极其简单,常常是白开水加干馒头。

演出结束后,我不能再去舞蹈教室了。

我小心翼翼把裙子叠好,放在枕头下面。夜深人静时,我忍不住拿出裙子,痴痴地看,心里充满了甜蜜与忧伤。月光,透过窗棂打在柔软的纱裙上,像是一个轻盈缥缈的梦。

我想象着嗡嗡的虫鸣,是伴奏;月儿的银辉,是舞台上的灯光。夜色如水,我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在月光筑就的银色的舞台上,我舞动着手臂。突然“啪”的一声响,打破了夜的寂静。桌上的花瓶被我不小心打碎了。母亲屋的灯亮了,窗外传来母亲关切的声音:“妮,不早了,抓紧睡觉。”

第二天中午,一直默默吃饭的母亲突然问我,还想学跳舞么。我没有说话,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生活已让父母不堪重负,家里哪有闲钱让我学舞蹈呢?

母亲轻轻叹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几天,母亲兴冲冲举着一沓钱从外面走进来,说:“妮,你可以去学跳舞了。”我还未来得及高兴,发现母亲长长的秀发没有了。我说,妈,你的长发呢。母亲说,天天梳挺麻烦的,还是剪短了好。我忍不住叫道,妈,你把头发卖了。

我的心狠狠地疼起来,母亲的秀发吸引了多少人羡慕的目光啊,乌黑亮丽,垂下来时像流动的瀑布。即使再忙,母亲也会把头发梳顺,打好发髻。

阳光朗照,她打来水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洗头发时,动作极小心,生怕弄断一丝秀发。清水里最终还是有几根发丝像水草一样漂着。看着水里飘着的断发,母亲往往一边用手指绕着一边心疼地连连叹息。  凡是有推自行车收头发的人路过,见到母亲的秀发都赞不绝口,极力劝说母亲把头发剪短。即使他们说的口干舌燥,许诺重金,母亲也不为所动。甚至有一个收头发的年轻人不甘心,坐在树下的小竹凳上劝母亲把头发剪掉,从叶隙散下点点金光坐到阳光从树叶间隐去,最终还是失望地离开了。

有一次,邻家婶婶看到母亲头上有一根白发,顺手摘了下来,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母亲竟勃然大怒,很长时间不理她。

我知道母亲惜爱长发,其实是惜存一份温馨的回忆。

母亲是外婆最疼爱的小女儿。没出嫁前,外婆常常帮她梳头发,扎麻花辫。每每忆起外婆帮她梳头发的往事,母亲的目光顿时柔和起来。刚流行绒花的时候,外婆用一枚亮亮的银戒指换了一对红绒花,别在母亲的长辫上,引得小伙伴们羡慕万分。岁月流逝,带走了母亲的青葱岁月。那与外婆相依的时光,一直是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望着母亲剪短的头发,我急得眼泪掉下来。

母亲安慰我说,头发以后还会再长出来的。母亲拉过我的手,把钱放在我的掌心里,笑着说,好好学。钱还带着温热,我想象母亲一路上,把钱紧紧攥在手里的情形。

当我穿上白纱裙,红舞鞋,旋转在舞台上时,内心充满了对母亲深深的感激之情。在贫穷的岁月里,母亲啊,是你用温暖的掌心呵护了我的梦想。在爱的滋润下,那孱弱的种子才得以生根发芽,开出绚丽的花朵啊!

遥望台下,母亲的眼里泛着晶莹的泪花。

    张玉  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  爱生活爱周围一切美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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