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唐磊一首《丁香花》红遍网络,如果是在今天,我想广场舞上面肯定也会有它的一方位置,想象那一副怪诞的场面:歌中播放着《丁香花》悲伤的旋律,广场中大妈们欢天喜地的扭动着,“那坟前开满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扭啊扭,“你看啊漫山遍野,你还觉得孤单吗”,扭啊扭,“你听啊有人在唱,那首你最爱的歌谣啊”,继续扭,“尘世间多少繁芜,从此不必再牵挂”,扭啊扭,扭啊扭,忽然间,我想到了济公和尚,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逍遥乞丐,走走走,游游游,荒诞的世界,且笑看着走过。
走走走,游游游,无是无非度春秋。
今日方知出家好,始悔当年作马牛。
想恩爱,俱是梦幻。说妻子,均是魔头。
怎如我赤手单瓢,怎如我过府穿州。
怎如我潇潇洒洒,怎如我荡荡悠悠。
终日快活无人管,也没烦恼也没忧。
烂麻鞋踏平川,破衲头赛缎绸。
我也会唱也会歌,我也会刚也会柔。
身外别有天合地,何妨世上要髑髅。
天不管,地不休,快快活活做王侯。
有朝困倦打一盹,醒来世事一笔勾。
——《济公和尚歌》
佛家讲究随缘和见性,济公和尚的修为境界,我辈俗人唯有心神往之,却难以真去践行,其中之一,便是难以放下红尘俗念,心里总是住着个最放不下的人。那个人能轻易牵动你的情绪,甚至听到名字都会心里悸动一下,无分男女,皆为情动,皆为情苦,皆为情喜,皆为情伤,只不过并不是所有的情,都是皆大欢喜。
时间再倒退到一千年前,北宋神宗熙宁年间,中国历史上最有争议的改革派人物、两任宰相、荆国公王安石之子王雱,一个体弱多病的贵公子,在其父的安排下,不得不休掉了妻子。宋朝的时代,女子改嫁并不可耻。王雱终日缠绵于病榻,其实早就和妻子分居。父亲王安石也许是出于对儿子身体的考虑,也许是不想儿媳妇守活寡,总之,王安石做主将他儿子的妻子嫁给了别人,但是,人可以分别,心却难以分开。一日仲春,王雱思念妻子,难以遣怀,于是作《眼儿媚》词一首:
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丁香和豆蔻,指的其实就是那个人和那些年。那个人是心里最放不下的人,那些年是心中最好的时光。所以相思只在那个人那些年,所以丁香丁香,就是相思入骨愁肠百结。可笑,人总是看不透,如果妻子是魔头,那么总有丈夫为她入魔,如果色相是骷髅,那么总有男女为之牺牲。可笑,人纵是伤透了心,自以为看破,过尽千帆以为能云淡风轻,遇到那个最放不下的人,或者那个最放不下的人的影子,仍然心中要开出丁香花,结起愁绪,继续追寻着走下去的。
有一次穿街过巷,遇到一座寺庙,里面供奉着弥勒佛,大腹便便,开口憨笑,旁边一副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上可笑之人。”我情愿做一个可笑之人,捧一束丁香花,送给那个最放不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