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师毕业以后,18岁的我被分配到一所名叫马厂小学的村小。
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到的马厂小学的模样:一个类似四合院的小学校,一圈低矮的平房围着一个院子。院子中间有一条过道,过道旁有几个花坛,开着不知名的花,过道上面搭着葡萄架,葡萄叶子丝丝缕缕地垂下来,在阳光的照耀下碧绿剔透,随风摇曳着。
学校虽然简陋,却也清新朴实。就在这所村小里,我正式开始了我的教育生涯。
艰苦的环境:梦想与现实的落差
学校加上校长在内一共11位教师,都挤在一间低矮昏暗的办公室里。50岁上下的老师有5人,其余的都是三四十岁,而像我这样的十几岁的小老师,在他们眼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他们都带着善意的戏谑,称我为“小徐老师”。
学校有近两百名学生,每个年级一个班,因为人手严重不足,每位老师的课务都很重。我记得我教过所有的学科,语文、数学、音乐、体育,甚至包过班。
我不知“教研”为何物,那里压根也没有人提这个词,我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自己的模式去教学。印象中很少去听别人的课,也很少有人听我的课,我的教学质量也时好时坏。
校长的要求也不高,在那样的环境下,只要有老师能在岗位上完成教学任务,维持学校的正常运转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多数的日子都在忙碌中度过,偶尔我会回想起读师范时那漂亮的音乐楼,整洁的教室,嬉笑打闹的同学们。可当我回到现实,看着眼前的一切:简陋的环境、调皮的学生、繁重的工作。我在梦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中无所适从,孤独而迷茫。
艰难的路程:第一次哭鼻子
学校离我家大约有十几里的路程,我每次从家骑车到学校需要半小时左右的时间,这样每天我要在路上花去两个小时的时间。如果遇到刮风下雨,那就更说不准了。
记得有一个冬天的早上,天气很冷,北风也特别大,我一走出家门,眼睛就被吹得睁不开。我硬着头皮,艰难地迎着风骑了十几分钟,实在蹬不动了,就下来推着走,但是又担心赶不上早读课,于是又骑上车,蹬累了又下来推,就这样反复地折腾,艰难地向前行进着。平时半小时的路程,那天竟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
终于赶到学校了,我走进办公室,哆哆嗦嗦地好不容易取下手套,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冻僵了,手指活像十根胡萝卜。
刚进到室内乍一回暖,手指立即传来了钻心的疼痛,真是十指连心啊,我疼得眼泪忍不住地直往下流。
头发花白的赵副校长见此情景,不由分说地把我的手唔在他的手里搓着,还不停地用嘴呵着热气。热心的孟老师端来了热乎乎的红糖姜茶,其他老师也同情地安慰着我,过了一会,我才慢慢地恢复过来。
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当时自己真是没出息,居然被冻得哭鼻子,真是感谢这些淳朴善良的同事,他们唔暖了一颗青涩易感的心!
初为人师:调皮的学生和苦恼的我
在马厂小学工作的第一年,学校分配我教二年级语文兼班主任,兼本班所有的技能课。
怀着初为人师的幻想和热情,我努力地上好每一节课,但缺乏经验的我经常被糟糕的课堂纪律弄得心烦意乱,收效甚微。
农村的学生胆大调皮,加上我这个18岁的小老师看起来缺乏威信,所以教室里总是鸡飞狗跳,整天闹哄哄的。教室卫生也总是搞不好,安排了值日表也不能好好地执行。
究竟该怎么让这些孩子听我的话呢?怎样才能上好课呢?怎样才能管理好班级呢?我头疼万分。
然而,烦恼的事情还有很多,不知为何,那个班经常有学生受到意外伤害,诸如打破头、鼻子出血、皮外伤等等。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我就骑着自行车,带着受伤的孩子去附近的卫生所治疗。于是,附近的卫生所都被我摸了个熟。
偶尔,有的医生一边消毒包扎,一边打量着我,好奇地问:“这是你弟弟吗?”我苦笑着摇摇头,哭笑不得,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年,我任教二、四年级的数学并兼任四年级的班主任,可能是学生大一点了,也有可能是我的教育经验相对丰富了一些,情况终于有了好转,班级也很少发生意外伤害的事情了。
难忘的监考之旅:艰辛与浪漫并存
记得有一次期末考试,镇里采用的是学校之间互相调监的方式。我接到通知,第二天要到一所很偏远的村小去监考。
当时刚好下了大雪,也没有公车可以直达,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校长无意中得知当天有一位来到我们学校调监的女老师就来自那所偏远的村小。于是,校长就跟拜托了那位女老师,安排我跟着她回家,借宿一夜,然后第二天去监考。
那是一位脸圆圆的、胖乎乎的农村女老师,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当天下午,等这位女老师监考结束后,我就跟着她,顶着漫天的风雪踏上了监考之旅。
记忆中,一路上到处是一片茫茫的白雪,不知骑了多长时间,也完全记不清路线,我只是盲目地跟着前面的女老师时而骑车,时而推车步行,好不容易才到达了目的地。
她的家是苏北农村那种传统的三间两厨的格局,简朴而整洁。她的父母对我很热情,得知我家在县城后,更是把我当作贵宾来招待。
老俩口特地取出了为过年而腌制的咸肉,杀了鱼,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还特地邀请了隔壁的二叔来作陪。
晚餐中,他们不停地给我夹菜,当听说我师范读的是音乐专业后,就一致要求我唱首歌,我推辞不过,便演唱了那首孙悦的《祝你平安》。
虽说我是学音乐专业的,当众唱一首歌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在这样的一个偏远农村的冬夜,在没有伴奏,没有舞台的情景下,面对这样几位特别的观众表演,真的是我生命中绝无仅有的体验。
你的心情现在好吗?
你的脸上还有微笑吗?
人生自古就有许多愁和苦
请你多一些开心,少一些烦恼
……
两年后,我考入了县里的脱产进修班,后来又调到了县城的一所学校,从此远离了那所村小。
后来听说,在我离开的几年以后,那所村小跟另外一所大一点的村小兼并了,马厂小学再也不存在了。
而此刻,我坐在电脑前,穿越二十多年的时光,去回忆、审视那段时光及其之于我的意义与价值时,我不由想起了电影《芳华》中的一句台词: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是的,那段时光早已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那里有我工作之初对教育的懵懂认识,有我初为人师的喜怒哀乐,以及对农村教育酸甜苦辣的切身体会。这些体验和感受已成为我教育生涯中宝贵的财富,并将伴随着岁月的沉淀而变得愈加深沉、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