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未嫁进行时
请柬在赵雪的葱白的手指间翻来覆去的转移着位置和形态,鲜红的颜色印在她的手上,看起来那么触目惊心,仿佛她的心底的血液一下子涌现出来,染红了手,染红了那张结婚请柬。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结婚了,可是赵雪却没有一点激动或是快乐的感觉,仿佛是一些不相干的人在做着一些不相干的事。他是一家外企的高管,家境也算中上,有车有房的男人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是那么重要,这是一种流行,也是一种悲哀。
赵雪呆呆的看着请柬上自己亲笔填写的娟秀的小楷“许峰”敬启……两年多了,自从自己不再留恋酒吧的迷醉的感觉,就再没去过任何一家酒吧,也没见过这个人,可是,直到今天,自己将要穿上嫁衣的时刻,赵雪才知道,原来自己心中的新郎是谁。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赵雪在应酬完一单生意以后,独自一个人略有醉意的漫步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就在那单生意谈成的那一刻,赵雪做了个让整个公司都很意外的决定——辞职。是的,她不是什么天之娇女,也不是什么皇亲贵胄,但是,她绝不能容忍别人把自己的成绩和“小三”画上等号。进入这家公司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自己从一个小小的文员做到总经理“御用”文秘,靠的是自己早起晚归加班加点喝着矿泉水噎盒饭一步一步拼出来的,可是自从做到高级文秘开始,就无时无刻不在发现别人的指指点点,诸如“小三”“狐狸精”之类的恶评,赵雪想不通,自己除了很少在正式场合穿着及膝的裙子以外,平时连半袖都很少穿,怎么就和“狐狸精”扯上关系了?
本来她可以去喝杯咖啡或者回去狠狠地睡上一觉,可是赵雪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就是找间酒吧再喝上一顿,大醉一场,这个想法如雨后春笋般发展壮大到压制不住的境地,或许是因为辞职的缘故吧。
下午的酒吧营业的很少,或者说根本没有。赵雪走过一条街,又过一条街,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第几条街的时候,蓦地发现一家名叫“爱情阵地”的酒吧挂着“正在营业”的告示牌子,赵雪想也不想就一头钻了进去。
二,“你听我唱歌,我请你喝酒”
赵雪郑重的合上请柬,微闭的双眼猛然睁开,如果不过去看一看的话,可能自己真的会后悔一辈子了。再说两年多了,那里或许拆迁了,或许搬走了,也或许——总之即使那家酒吧还在,许峰也不一定就在那里,毕竟已经两年多的时间了,连她都要嫁人了,时间在变,所以一切都在变。“妈,我出去一会儿”,甩了一句就夺门而去。
在家里不找工作就找对象的强大政策号召下,苦苦支撑了三个多月的赵雪终于又找到一份收发文件的小职员的工作,也就是在那里遇到了他,陈子淇。
爱情阵地和别的酒吧没什么不同,都是昏黄的略带暧昧的灯光,正中一个精致的舞池,最后面的角落里摆着一架年代似乎很久远的破旧的钢琴。似乎是来得太早的原因,酒吧里很冷清,除了几个打扫卫生的服务生以外就只剩她了;也没有音乐,只有钢琴旁边一位似乎是DJ之类的人员在调音,偶尔发出几声刺耳的音调。酒吧不大,赵雪一眼就看到吧台,径自上去打了声招呼,因为没有人对她打招呼,或者认为她是来找工作之类的也说不定。在赵雪无聊的打量着酒单的时候,沙哑的嗓音同时响起,“爱太深,所以难舍难分……”是一首很老很老的邰正宵的《千纸鹤》,原来清亮深幽的声音换成现在的沙哑沧桑的味道,倒是别有一番感觉,赵雪阖上双眼,静静的听着,听着,仿佛外面烦恼的世界一下子消失了,而她,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无忧无虑的年纪……
“喏!请你喝杯酒吧。”那是个并不英俊的小伙子,除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和高高的个子以外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哦,如果还有的话,就是他那双深邃而沧桑的眼睛和他身上那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他那沙哑而磁性的声音,有种让人不忍心拒绝的心疼。
“给我一个和你喝酒的理由。”赵雪出奇的没有回绝,反问道。
“你听我唱歌,我请你喝酒。”
三,爱,是单选题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规律地交错着不同的地点同样的空间,然后行人和车辆就穿梭在它们的空隙里,赵雪凭着记忆努力的寻找那条无数次梦到的街道,和那家不大的叫做“爱情阵地”的酒吧,和那个人。
赵雪觉得人一定是从猴子或者猩猩进化来的,要不然怎么把楼建得这么高,就和电视里的热带雨林一样,同样的遮住了阳光。赵雪常常想,为什么很多人都不阳光一样的生活,原因就是他们的生活本来就没有阳光。
赵雪一直在想和陈子淇的相识一定是个天大的阴谋,因为她辞职前最后一笔生意就是和陈子淇所在的公司签订的,而那时,她和他仅仅是一面之缘,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当然也没兴趣知道。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者只有在结婚以后才会知道了,因为赵雪曾试探地问过多次,都没有结果,赵雪甚至在想,自己的父母也参与在这个阴谋里,最起码,他们是知情者。
不可否认,陈子淇不但才貌双全,而且更是财貌双全,有辆颇传统的中华牌轿车,有自己的房子,父亲是干部,母亲是教授,这样的人这样的背景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可是偏偏赵雪觉得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以前是,现在是,至于结婚以后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相比下许峰简直不值一提,农村的娃,家里有三亩破地和两间破房,还有一个因酗酒而落得一身病的老父亲,母亲早死,所以他连高中都没有念完就开始凭着一把破吉他流浪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让赵雪奇怪的是,许峰这么多年不但没有被饿死,反而偶尔还往家里汇钱,对赵雪来说,许峰永远那么沧桑,又是那么顽强,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那天许峰就是去那家酒吧面试的,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赵雪的出现,许峰很顺利的通过了。尔后许峰为赵雪点了一杯叫做“玩味爱情”的酒,颜色介于温馨的粉红和妖艳的紫红之间,含在嘴里,凉凉的,带点苦涩,混合着不知是白酒还是红酒的酒精的醇远和柠檬的酸味,一口咽下,然后一丝淡淡的甜意从心底涌上来,这,就是爱情的味道吧!
赵雪没有怪别人,虽然总有点若有若无的怨气,这不是逆来顺受或者沉默的羔羊,在这个冷漠的社会活着,热血的年轻人逐渐变得冷血,这就是大人们所谓的成熟。不过赵雪在以后每每想起许峰,都会恨自己,恨自己的不坚定、不坚信、不坚持。爱情本来就是一道单选题,你选择了这个答案,就注定错过了别的结果。现在回头看自己的当年依然分不清对或错,能告诉我们正确答案的,只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