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雪后
清·郑燮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
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
俗谚云:“节到小雪天下雪。”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雪,从这日起,初雪可能会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与我们相遇。人们对雪的期待,复杂又生动。爱它的白,又怕它的冷,下时喜人,化时恼人。无论如何,雪仿佛成了现代人过冬的最强仪式感。
雪至纯至净,古代文人描摹雪的诗句就数不胜数。“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是北方的雪,来得又早又急,呼啦啦地直扑面而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是南方的雪,清凌凌又静悄悄。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曾说:“有雪先相访,无花不作期。”雪与花,是古代诗人的两大缪斯,他们带着一期一会的珍重,歌咏着每一次花开、每一次雪至。
雪,既可远观,又可近玩,更可心悟。清代诗人郑燮的《山中雪后》,即是以雪景况心景的典型。“晨起开门雪满山”,早晨起来推开山门,目之所及皆是白雪皑皑。这种一望无际的雪,不止郑板桥写过,明代文人张岱的名篇《湖心亭看雪》也有经典的描摹“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与张岱白描式的画面感不同,郑燮的诗句可以说过于直白。因为他与张岱公子哥儿式的悠然自得不同,郑燮只觉得冷。“雪晴云淡日光寒”,雪后初霁,雪白、云白、光白,白得惨淡,白得让人寒入心底。“檐流未滴梅花冻”,屋檐下的冰棱子还未消融滴水,梅花还被雪包裹而冰冻着,诗人的眼里是万里冰封却没有一丝丝融暖迹象。就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诗人看到了自我,“一种清孤不等闲”,就如这雪,如这梅花,清白、孤高、不等闲。
郑燮,又名郑板桥,他的人生,可以用对联“三绝诗书画,一官归去来”为总结。这幅对联是郑板桥的同乡所赠,以唐代诗书画皆工的郑虔和东晋挂冠归隐的陶渊明暗誉郑板桥,甚是贴切。郑板桥出生时,家道已经中落,自幼备尝生活的艰辛,做过私塾先生,更在扬州卖画为生长达十年。直到40岁,才中了举人,44岁,中了进士,以为从此平步青云,然而十年官途,两任知县,不过是让黑暗的官场一次次破灭他“立功天地,字养生民”的人生理想,因此归隐之意日甚。
终于,在61岁那年,郑板桥去官来到扬州,重新过上了卖画为生的日子。可以说,郑板桥的一生,并未感受过多少温暖,“寒冷”才是一贯的基调。即便如此,他仍像那梅花一般,抵抗着严寒,在凌冽中绽放,自有“一种清孤不等闲”。
在我们的生命中,总有一些低落的时刻,仿佛自己在冰天雪地里踽踽独行,寒冷而孤独。我们期待着雪,期待纯白将自己包围,期待此冰雪与彼冰雪相接的那一刻,内心孤独的小人儿能够走出冰天雪地,回到温暖的人间。你在等初雪,而小庭院在等你,为你温一壶酒,听听你的故事,拥抱回家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