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翻族谱的时候想起花名册,齐果觉得于心有愧。他回忆起钟嗣成的《录鬼簿》,一本写死去戏子的书,更觉得罪孽深重。因为在他看来,祖先是活着的,活在子孙的思绪中;祖先也不是戏子。倘或把祖先比作戏子,那是对祖先的大不敬。他的目的是要查出祖父的名字,差点就把这个事情忘记了。
每次一翻族谱,他的思维就会变得活跃,容易想起许多以前的事。族谱仿佛就是一个提纲,浏览族谱,脑中会出现许多故事。这些故事或许是张冠李戴的,但是已经无人知晓。更准确的说,族谱给了他无限遐想的灵感,是他的思维穿越时空的进出口。
找到了祖父的名字,齐不阿,他恍然大悟。祖父人如其名,刚正不阿。虽然他一辈子与官廪无缘,但是在地方上却德高望重。当初水深火热的时代,有一些人,狐假虎威,恃强凌弱,上谄下骄,惶惶不可一世。物换星移度几秋,当时间还了公道以后,他们中一些人或为人所不齿,或为人所以遗忘。为人所不齿者,俨然有遗臭万年之资;为人所遗忘者,如昔日之仲永,泯然众人矣。他们长袖善舞,他们川剧之脸易变。他们的起落,他们的荣辱,放之宇宙的无垠中,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只有齐不阿心如磐石,一以贯之,沧海桑田,依然如初,任随风摧雨打,胜似闲庭散步。邻里的小孩都恭敬地叫他齐公。周围有不平的事情,大人就会吩咐小孩说,赶快去叫你齐公来。的确,有齐不阿在,任何不平之事,达不成一致的不齐之事,最终必然平之、齐之。
可惜,祖父的晚景很凄凉。齐果不愿意回想悲伤的事,继续看族谱。祖父有两个孩子,父亲齐慕赐和姑妈齐慕昭。他明显感觉到祖父并不是没文化的土财主。那时候有一句高频使用的话,即有知识没文化。知识是一个一个的点,文化是勾连了所有点之后形成的面。他产生了一种家族自豪感。至于父亲和姑妈的名字蕴藏着什么深意,他没有听家里面说过。他推测,祖父或许认为男子的责任主要是赚钱养家,古之端木赐可以仰慕;女子应当知书达理,班固胞妹班昭可以效仿。他充当了一次他的祖父,等于是扮演了一次祖父的角色,感觉还不错。难怪有那么多人喜欢演戏,甘心在别人的角色里流淌自己的泪。
父亲的试图砍伐枣树,使祖父的威严受到了最严重挑战。结果是祖父的威严得到巩固,而父亲却败得无地自容。父亲的行为已经违背了道家的讲求自然的原则,等于是和老子抗衡,冥冥中受到来自老子的惩罚也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