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哐!”的一声房门被踢开,我一个翻身趴在床上,眼睛死盯着门口。
门口,一个黑影一动不动。不一会人影没了,眨下眼又出现了,一会儿又没了,又有了。我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心跳让床铺在晃动。早就听说我们这个驻地原来是一个坟场,难道今天真的见鬼了。
相持肯定有三分钟,那黑影才向我床边移动,我随之半蹲起身子。黑影飘到我的蚊帐口前又不动了,我下意识地抓起身后的毛巾被,对着蚊帐口把它在胸前展开,相持肯定又有三分钟。
我不停地眨着眼睛,好清楚地掌握黑影接下来的动作。蚊帐终于掀开了,我一个猛赴,用毛巾被把黑影死死的罩住。
“可以呀!”毛巾被里传出了大刚的声音。我甩掉毛巾被躺倒在床上,床晃动更厉害。
“我回来拿烟。”门关上前听到大刚说。
后半夜我再也没有睡了。
大刚比我早一年到农村的,我来之后便发现他是知青点最让人注意的人。他不算帅,但从头到脚都透露出男子汉的味。女孩子们怕他,甚至骂他,恨他,但都喜欢他,故意惹他,粘他。
一张铁铲到他的手里,很快变得锋利,干活比谁都迅速,所以有时间为女孩子们效劳。
一把口琴到他的嘴里,双手左右滑动,音乐如此地美妙,所以总有一群女孩子围着他。
田头边,都爱听他讲故事。到晚上,都聚到他的房里合着口琴一起唱着《纺织姑娘》。油灯下,一个个被他带动得是那么兴奋,幸福,纯洁。
他养的一只叫“伊丽莎白”的小白狗,整天都在女孩子们的房里转悠……
三年间发生了很多的事,最后就剩下我和他。
记得有一天,我俩坐在池塘边,他对我说:“你听过刀子刺进皮里的声音没有?”“没有”我回答到。
他一下把“伊丽莎白”按在地上,从凳子下摸出一把三角刀举起来,然后一下一下向那小动物扎去。我起先以为他开玩笑,但不是。
一天夜里,我被变亮的油灯弄醒了。我转过身来,看到另张床上的他在看信,一会儿他把信随意一折塞到床铺下。
“谁的信?”
“老头的。”
“你该回个信。”
“只当没有这个老头。”之后,房间一遍漆黑,谁也没有说话。
那之后,我发现他的脸色开始变黑。
农村里最后的一个夏天,我们都精神了起来。他半个月后就要回城,我也会在年底回去。
一天,他拎着六只老母鸡回来,放在最前面的空房里。
“这个时候还养鸡?” 我好奇地问。
“带回去给老头吃,从来没有孝敬他。”
我抬头望着他,他并没有笑。
后来,隔一天就死一只鸡。他还是把鸡炖了吃了。
剩下最后一只鸡时,他对我说“小胖,我们到供销社里买点东西,把那只救一救,总得带回去一只呀!”我和他去了。
他买了两小块蛋糕和一包红糖,我帮他拎着。回来的路上,我说“我们别像电影《买花姑娘》一样,药买了,回去老娘走了。”
我俩快步回来驻地,他对我说:“你把东西放好,我先去看看那只鸡。”
我还没有把东西放下,就听到房那端传来三年里从没有听到过的大刚的叫声“小胖!”我手上的东西全掉在地上。
他用他那把锋利的铁铲向鸡颈砍去,没见一丝血。我又帮他把那只老母鸡炖了。
他扯下一个鸡脚递给我,他知道我从不吃鸡。我还是没有吃。
打那以后,他的脸色更黑了。
之后,他回城了。
快到年底,我也回去了。我打听他的消息,他的一位朋友说:“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