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给我的恐惧以慰藉,既然你也害怕,我又怎能前去?
——但丁《神曲》
自打开始工作,他们仨便遗世独立,时常想象自己迷失在过去的时代,还以此为乐。阿诚在被抑郁症折磨的岁月里,总是会向阿妹倾诉自己内心的挣扎。阿妹总是能给以恰到好处的慰藉,这是他们认识多年之后形成的默契。
阿诚说,工作后的日子总是今天重复着昨天,那种重复的疲惫感压垮了他和身边的人,只是他比其他人更加敏锐的意识到了这种痛苦。他说,他认识一个女孩,一个高中的老师,和阿妹一样背井离乡,在他乡工作,举目无亲。人为什么总是有远走他乡的冲动?阿妹在那头沉默。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在出生的地方,自己都好像是过客,从孩提时代就非常熟悉的浓荫郁郁的小巷,同小伙伴游戏其中的人烟稠密的街衢,对他们这类人来说,都不过是旅途中的一个宿站。这种人在自己的亲友中可能终身落落寡合,在他们唯一熟悉的环境里也始终孑身独处。也许正是在本乡本土的这种陌生感才逼着他们远游异乡,寻找一处永恒定居的寓所。阿妹问阿诚,那个女老师找到定居的寓所了吗?阿诚顿了顿,说应该没有,因为在他看来,她就像一颗蒲公英,也还风中飘荡。白天上课,还会遭到几个调皮男生的言语调戏,要是碰到没有同事邀约的晚上,她也会彷徨踌躇接下来的夜该如何度过。要知道,她可是成长在幸福完满的家庭,为什么她也和我们遭着一样的罪?阿妹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专心的听着他絮叨着。
阿妹和周同学不久前刚分手,其实内心也是一片荒芜。不过最能体谅她的也是患病的阿诚,是他守护在电话的另一端听她细细抽咽。但并不是出于义气和报恩,而是因为彼此的理解与信任,他们经常这样互诉衷肠,感觉逼仄的世界终于有了一个通风口,不至于让自己窒息。有时候他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都能挑起她内心最隐秘的心事儿。而阿妹的每个沉默瞬间,他也能一一做出最佳的诠释。所以他们无话不谈。阿妹知道,阿诚和女老师一定有一段开始的故事,否者他不会凭空提起这个人物。在他的故事里,每一个出现的人物都是要有意义的,不能违背逻辑凭空出现。在这点上,他是一个极度倔强的人。不过这正是他好玩的地方。因为他擅长为每个人讲故事,这是他的天赋。
阿妹告诉阿诚,她要离开宝应去扬州了。她考取了新的单位。阿诚有点愕然,不过片刻之后就理解了她故意隐瞒的原因。他总是能揣摩出人家行为的动机。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周同学还在扬州吗?不在了。他感觉很是沮丧。因为他希望阿妹能快乐,能和周同学修成正果。他自己能接受悲剧,但总是虔诚的祝福人家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他没有见过周同学,几年下来,只是在阿妹口中认识了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周同学有点不羁,但依旧带着一个正常人应有的责任感和因此而催生的一种自责。阿妹很是喜欢他,连开口表白都是她起的头。当然阿妹的那份勇气也是受到阿诚讲述关于不了桥的故事后被感动催生的。想到这事儿,阿诚有了负罪感。不过阿妹说,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阿昌在北京待了快两年,每次回家路过山东,总是有提前下车的冲动。但是他知道,无因行为总是很难得到一个自己追求的好结果。想念并不能成为一个好的理由。每天睡觉前,总是刷下微博看看小裙子有没有更新内容,哪怕是转发的一条微博,他也会认认真真的看个几次,至少这无聊的转发让其知道对方目前正在关心些什么东西。有一次他终于淡定不了,找了阿诚,说他在小裙子的微博上发现了一个非常大的端倪,一个昵称为“七除二”的家伙在小裙子的微博上污言秽语。阿诚最喜欢掺和这种“挖料”行动,在看了所有的评论后,对阿昌说这个家伙要么小裙子的新欢,要么是她的疯狂追求者。阿昌在北方一人沉默着,没有理会南方的阿诚。
在之后的一天,阿昌冷不丁的对阿诚说,原来“七除二”才是她的正牌男友,原来他私信过这位老兄。后来的细节,他不肯对阿诚讲,不过阿诚又怎么不能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不过他还是很伤心,因为知道阿昌心灰意冷难以坚持了。他感觉到了一样的打击。没有绝望过的人怎么会体验到绝望的痛苦。碰巧他先人一步的接触到了绝望。他企图自己能像大卫王一样能勇敢地打败歌利亚。面对巨人,靠一颗好胜心是远远不够的。终于,他郁郁寡欢,痴念成隐疾了。不过,在他被抑郁症折磨的日子里,他依旧像个科学怪人一样在观测自己,去探寻人的复杂奥秘。有时候阿妹和阿昌都替他感到心疼,但也无能为力,毕竟他们自己认识过的最为强大的人就是阿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