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老态龙钟，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吃东西老是发出由于牙口不好导致的含糊的口水声，经常长时间坐在昏暗的角落愣神，就连质问我也是缓缓绵绵，絮絮叨叨的，像成群结队往人身上爬的蚂蚁，一小口一小口咬得皮肤酸养难耐又不至于崩坏的程度。
我无法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总是笑嘻嘻顾左右而言他忽悠过去，一如当年他们回答我为什么不能上兴趣班的问题，然后看着他们的眼神也如我当年般黯淡下去。
我不是故意的，我有时还会佛系地想放弃自学，反正不干活，家里两套房子也是我的，一套出租一套自住饿不死就行了。直到有一天突然听到母亲大骂父亲，好像是父亲下米忘了按煮饭键。两人从不能按时吃饭继而牵扯到母亲若干年前嫁给父亲到今天都过得多么清苦，命运多么不公，父亲在体制内稳稳定定没把老婆孩子饿死还奢求什么，争得不可开交，唾沫横飞。最后母亲大吼一声死了算了，父亲让她要死带上我，两个不知感恩的畜生。
我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佛系，涉及生死问题立马像只老鼠仓惶溜进屋里关上房门，然后直挺挺躺上床盯着天花板很久，脑子仿佛煮沸的猪骨汤胡乱翻滚，浑身僵硬不敢妄动，最后我哭了。
我以为自己从不介意，二十多年都是从那样压抑极端的环境下成长，我可以习以为常，我不恨，但原来我不可以。我恨。恨意早已结结实实结成一团深色浓稠的墨块，再也泛不动一丝涟漪，死死堵在我的心口。我恨不得蜷缩在屋子里腐烂成灰，这样世界就再也没有我，没有这个一事无成不受欢迎的多余人。
就这样躺了很久知道母亲敲门叫我滚出来吃饭，我才意识到全身已经酸痛，天色早已暗下来。这不正是他们躲在黑暗里发呆的每一天吗？天呐，我又复制了他们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