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元曲40 (五首)

钟嗣成,生卒年不详,字继先,号醜(chou丑的繁体字),大梁(今河南开封)人。久居杭州。屡试不中。顺帝时编著《录鬼薄》二卷,有至顺元年(1330年)自序,载元代杂剧、散曲作家小传和作品名目。所作杂剧今知有《章台柳》《钱神论》《蟠桃会》等七种,皆不传。所作散曲今存小令五十九首,套数一套。

【正宫】醉太平

        绕前街后街,进大院深宅。怕有那慈悲好善小裙钗,请乞儿一顿饱斋,与乞儿绣副合欢带,与乞儿换副新铺盖,将乞儿携手上阳台。设贫咱波奶奶!

        俺是悲田院下司,俺是刘九儿宗技。郑元和当日拜为师,流传下莲花落稿子。搠竹杖绕遍莺花市,提灰笔写遍鸳鸯字,打爻槌唱会鹧鸪词。穷不了俺风流敬思。

        风流贫最好,村沙富难交。拾灰泥补砌了旧砖窑,开一个教乞儿市学。裹一顶半新不旧乌纱帽,穿一领半长不短黄麻罩,系一条半联不断皂环绦,做一个穷风月训导。

注释:莺花市:指青楼一类妓女云集的地方。打爻槌:乞丐玩的一种枝艺。

        译文:从前街转到后街满处跑,大院深宅里也去走一遭。只怕有那慈悲好善的小娘子,施舍一顿饭让乞儿我吃个饱。给我绣一条合欢带系在腰,给我换一副簇新的铺盖好睡觉,带我双双携手喜度良宵。可怜可怜穷叫花,奶奶行行好!

        俺是救济院的小吏,俺是名角刘九儿的高徒。也曾拜戏剧玩物演员郑元和为师,流传下莲花落稿子。舞弄竹杖绕遍青楼市场,用石灰笔到处写过字,也学乞丐模样唱鹧鸪词曲,,再穷也要放浪潇洒。

        贫而风流才好呢,富而粗俗难交往。用石灰泥修补旧砖窑,办了一个教乞儿的学校。带一顶半新不旧乌沙帽,穿一件半长不短黄麻罩,系一条半联不断皂环绦,做一个穷学官。

        解析:作者本身就是一个穷困的书生,他把自己的部分感情寄托在乞儿身上,所以,曲中的乞儿其实承载了作者的一些自嘲、自况意味。失意文人无处施展抱负,只好披发佯狂,以玩世不恭的态度对抗现实。全曲虽用语极俗,但妙趣横生。

周浩,生平事迹不详。根据其作品推断,当与钟嗣成为同时代人,所作散曲现仅存小令一首。

【双调】折桂令•题《录鬼薄》

        想贞元朝士无多,满目江山,日月如梭。上苑繁华,西湖富贵,总府高歌。麒麟冢衣冠坎坷,凤凰台人物蹉跎。生待如何,死待如何?紙上清名,万古难磨。

        译文:前朝人物,现在已经不多。眼前江山依旧,光阴快似王梭。京都的繁华,西湖的富贵,只让人感叹高歌。麒麟冢王侯将相,身后也很坎坷;风凰台风流英华,岁月同榉蹉跎。生,将又如何?死,又将如何?只有留在纸上的清白名声,千年万年也不会消磨。

        解析:《录鬼薄》是一本专门为元代曲作家所做的传记。编者钟嗣成对元曲作者没有门第之见,不以作者的尊卑地位来评定曲子,而是以才华这一评定标准来衡量众人,表现出对才华的赏识以及对才子的认同。周浩为这本书题词,说明他对这种观念十分认同和赞赏,也展现出了他的慧眼。

汪元亨,生卒年不详,字协贞,号云林,别号临川佚老,饶州(今江西波阳)人。曾任浙江省掾(一说曾任元学士),后迁徙至江苏常熟。所作杂剧今知有《仁宗认母》《斑竹记》《桃源洞》三种,皆不存。有散曲集《小隐余音》《云林清赏》等,不存。近人卢前有《小隐余音》辑本。现存小令一百首,套数一套。

【正宫】醉太平•警世

        憎苍蝇竞血,恶黑蚁争穴。急流中勇退是豪杰,不因循苟且。叹乌衣一旦非王谢,怕青山两岸分吴越,厌红尘万丈混龙蛇,老先生去也。

        译文:离别京城的龙楼凤阁,交回象牙笏板和乌皮靴。擎天柱地的栋梁之才都一个个被摧残夭折,更何况我们这些竹头林木屑?结交几个知心好友能相互关怀知疼知热,在开心的时候和朋友吟诗喝酒何等欢悦,见到伤情的世事不闻不问装痴呆。老先生我喝醉了也。 可憎恶的是有如苍蝇般争食污血,有如黑蚁般争夺巢穴,急流勇退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不因循苟且同流合污。可叹的是乌衣巷已不为王、谢两家所有,可怕的是两岸青山因吴越相争而分裂,可厌的是尘世间龙蛇不辨真假不分,老先生我归隐田园去了。

        解析:汪元亨的散曲多为警戒世人、感叹时事之作。这首《醉太平》表现了他对当时社会的厌倦甚至痛恨之情,也表明他想要归隐田园,远离尘世的志向。曲中善用排比,将他对社会的憎恶感表达得淋漓尽致,也将他对归隐的期待与崇尚之情表现得曲致深长。

【中吕】朝天子•归隐

        长歌咏楚词,细赓和杜诗,闲临写羲之字。乱云堆里结茅茨,无意居朝市。珠履三千,金钗十二,朝承恩暮赐死。采商山紫芝,理桐江钓丝,毕罢了功名事。

        译文:我时而用《楚辞》的体式放笔作歌,时而取来杜甫的诗作一首首步和,空闲时又把王羲之的书法细细临摹。在白云堆的深处,盖上几间草屋,无心去城市里居住。别看那些豪门贵府声势烜赫,蓄养着门客,排列着姬妾歌舞,他们早上刚得到君王的恩宠,晚上就遭到君王的杀戮。我要像商山四皓那样采芝调补,像严光那样垂钓自娱,再不把功名留顾。

        解析:汪元亨写了一系列《朝天子•归隐》散曲,充分勾勒出他心目中理想的归隐生活。在曲中,他描绘出一种与俗世生活完全不同的闲适生活,描绘出一个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通篇小令看似是作者为隐居山林、逃避官场寻找理由,实则是表达他对世事的洞彻了悟。

扬维桢(1296——1370),字廉夫,号铁崖、东维子,诸暨(今属浙江)人。善吹铁笛,故自称铁笛道人。泰定四年(1327年)进士。官至建德路总管府推官。晚年居松江。时浙西的起义军首领张士诚屡次征召,坚拒不赴。洪武二年(1369年),明太祖召他纂礼、乐书,遂作《老客妇谣》,明确表示自己不仕两朝之意。时有诗名,号“铁崖体”。擅作乐府。亦善书行、草。著有《东维子集》《铁崖先生古乐府》《复古诗集》等。存小令一首,套数一套。

【双调】夜行船•吊古

        霸业艰危,叹吴王端为、苎zhu罗西子。倾城处,妆出捧心娇媚。奢侈,玉液金茎,宝凤雕龙,银鱼丝脍;沉溺在翠红乡,忘却卧薪滋味。

    {前腔}乘机,勾践雄图,聚干戈要雪、会稽羞耻。怀奸计,越赂私通伯嚭。谁知,忠谏不听,剑赐属镂,灵胥空死。狼狈,不想道请行成,北面称臣不许。

      {斗蛤蟆}堪悲,身国俱亡,把烟花山水,等闲无主。叹高台百尺,顿遭烈炬。休觑,珠翠总劫灰,繁华只废基。动情的,叵耐范蠡扁舟,一片太湖烟水。

      {前腔}听启,槜zui李亭荒,更夫椒树老,浣花池废。问铜沟明月,美人何处?春去,杨柳水殿欹,芙蓉池馆摧。恼人意,只见绿树黄鹂,寂寞怨谁无语。

      {锦衣香}馆娃宫,荆榛zhen蔽;响屦廊,莓苔翳。可惜剩水残山,断崖高寺,百花深处一僧归。空遗旧迹,走狗斗鸡。想当年僭祭,望郊台凄凉云树,香水鸳鸯去。酒城倾坠,茫茫练渎,无边秋水。

  【浆水令】采莲泾红芳尽死,越来溪吴歌惨凄。宫中鹿走草萋萋,黍离故墟,过客伤悲。离宫废,谁避暑?琼姬墓冷苍烟蔽。空原滴,空原滴,梧桐秋雨,台城上,台城上,夜乌啼。

  【尾声】越王百计吞吴地,归去层台高起,只今亦是鹧鸪飞处。

        译文:吴王夫差的霸业已走向没落之危,只是因为宠爱西施。倾城之色的西施极力展现娇媚之态。生活奢侈如玉液金茎、宝凤雕龙、银鱼丝脍等不一而足;沉溺在温柔乡,忘却了卧薪尝胆三年的艰苦日子。

越王乘吴王骄奢之时,操练兵马,要雪会稽之耻。越王使奸计,用财物收买吴国太宰伯嚭。使之成为吴国的内奸。谁知吴王不听相国伍子胥的忠谏,反而赐剑令他自杀。并将其尸体抛入江里。越败吴后,围困吴王夫差于姑苏山上,吴王请求议和称臣事越,越王不许。

悲哀啊!吴王身与国俱亡,大好河山,没有了主人。感叹姑苏百尺之台,顿遭毁灭。不要小看,珍珠玉翠会被劫,繁华基业也会易主。有情的西施跟着范蠡泛舟太湖而去。

请看,昔日勾践击败吴王阖闾的地方槜李已经荒废,夫差击败越王勾践的地方夫椒也废弃。问光照此处的明月,美人去哪里了?明媚的春天已过去杨柳水殿及芙蓉池館全部倒塌。恼人意的是范蠡助勾践灭吴后,认为勾践只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安乐,如今的下场怨谁呢。

灵岩山上为西施建造的宫室被野草遮蔽,隔空铺架的木板走廊长满了苔藓,四周穷山恶水,旁边的断崖灵岩山寺,少有人迹,只有一位时隐时现的归寺僧人的身影,空荡的历史遗址,不见富家子弟走狗斗鸡的场景,郊台树不再繁茂,香水池的鸳鸯已远去,繁华的酒楼倒塌,茫茫一片凄凉

采莲路上的花草已枯死,吴国水道越来溪周围听到的歌声也是凄凉的,宫中盛草凄萎。故宫庙宇之黍离的过客尽显伤感,帝王外出驻扎的宫室已废,避暑也不能。吴王夫差之女琼姬的墓地苍凉空旷,吴国禁城台城乌鸦都难以栖息。

越王用尽心机灭吴,归去时亭台楼阁亦成了鹧鸪乱飞的荒凉之地。

        解析:本曲题目亦作《吴宫吊古》和《苏台吊古》。作者扬维桢曾在元末出仕,晚年归隐江南,流连于山水之间,这首套曲当作于此时。这首套曲在后世评价颇高,虽然王驥德在《曲律》中批评其“用韵杂出” “对偶不整” ,但仍然赞扬其“脍炙人口” “颇具作意” 。梁辰鱼所作传奇《浣纱记》,也引用了《锦衣香》《浆水令》作为西施的唱词,这也充分说明了这套曲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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