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一,一个民间的表演艺人。我见他的那天,是附近小区的竣工庆典,赚得满满当当的开发商为了宣传请了表演团队,龙一是其中一个。小地方的舞台布置很简陋,灯光,音响,所有的全部都挤在一块。五光十色的灯光明艳艳的晃得人睁不开眼,只能隐约瞧见舞台中间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留着杀马特式发型的少年。
台上的龙一血气方刚,表演的三个节目,一个比一个难度高。先是对折身体从一个小圈里穿过去,然后是用小城接自来水的胶皮管子吹鼓了汽车的内胎,吹爆了连着的主妇们洗衣服时戴着的胶皮手套。
第二个节目很拼肺活量,节目刚刚开始没几分钟,龙一喊了暂停,只穿着半肩衫的他却汗湿了整件衣服。其实4月多份,北方的小城还透着几分清冽的冷。龙一休息的当儿还不忘与台下的观众逗乐打趣儿,他说,他体会到了辣眼睛的感觉,汗掉进了他的眼睛,他必须擦一下。还向观众致歉,解释说,他当年为了录电视节目,用胶皮管子吹起了4颗串联的内胎,所有人都为他欢呼鼓掌,他强撑着刚到后台便七窍流血。吹气时人的眼珠子自然而然的往外迸,自此眼睛就留下了顽疾,谁能想到,一个活在灯光下的人其实只能在黑暗里安逸,对于他白天在高速上开车必须带墨镜不然寸步难行的窘况,他自嘲到这是白天不懂夜的黑。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站在舞台上,不卑不亢,让人生畏。
最后一个节目,是龙一与观众的互动,龙一请了两个壮小伙握着一根从工地上刚磨出来的16号钢筋。16号钢筋,这在古代可是用来做银枪的枪头的。龙一用毫无保护的喉咙顶弯了一根钢筋。与电视剧里的烂俗情节并不一样,街头卖艺的高人并没有雷动的掌声,也没有卖力捧场的群演。小城的人似乎对一切都有些淡漠,多半是手插腰兜瞧热闹的看客。
在最后一个节目开始之前,龙一给自己的节目说了一段串词。我想这时候台下的观众自是有像我一样的人,这时候肯定会烦自己为什么带了耳朵来,台上的人无非讲些讨掌声的讨巧话儿。果然,台上的人说到,我17岁离家,一直记着我娘的一句话,做人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汗水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活了大半辈子以后,今年龙一30岁,站在舞台上13个年头了。我的太太是北京舞蹈大学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儿,我在西安演出的时候,她妈妈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她想见我最后一面。龙一哽咽了,台下的人沉默了。上天带走了她年仅21岁的生命和5个月大的孩子。一段毛头小子和懵懂大学生的爱恋,其实并不算什么。可是直到今天,他称她为太太,这么多年,还守着已逝的枕边人,谁又能说,不算什么呢?
我见过很多很多表演者,多为博人同情。例如一些选秀节目,实力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说出你的故事。只是很少会有人会讲这些。一个经历过大起大悲的男人,一个上过电视后名声大噪却选择留在了小舞台上的男人。他说:一切都是为了生活,辗转奔波了这么多年,你会发现,辛苦的辛和幸福很像,什么是幸福,不过是辛苦了一辈子在寂寞生活中获得点安慰罢了。这绝对不止是有故事三个字可以说得尽,必是常了很多苦才能有这样大彻大悟的感慨,也必是个坦荡男儿,才敢这样站在人前坦露心迹。
台上的小丑化着夸张的妆使尽十八般武艺逗乐观众,可是他并不开心。靠扇耳光博取噱头的二人转,各种高特技的展示,或许你看见他们光彩夺目,但并没有看见他们的满身伤痕。所以请尊重每一个民间艺人,请伸出手,给他们一次热泪盈眶的掌声。
我曾见过一个有魅力的男人,他叫龙一,如果你遇见他,请一定给他一次掌声,他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