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一部分……这是什么意思?”
卧室里,子春不解地重复着。
虽然没太听懂,但她本能感觉不安。
“按理说,在书店时,奴家本该形散神灭。可不知为何,当奴家化作灰烬落在你身上,奴家突然……”说到这里,罗织低下头,“就附身在你身上了。而且除了你,谁也无法看到和听到奴家的声音。”
“所以我记忆才出现断层!”子春恍然大悟,随即浑身哆嗦起来起来,“付丧神……我居然被付丧神附身了……难以置信!太恐怖了!我一定是在做噩梦吧?”
说罢,她伸手去掐脸颊。
发觉不是梦后,情绪崩溃的女孩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见状,罗织面露苦笑:
“奴家和你融为一体,恐怕无法轻易分开。如果有修补师帮忙,或许能有机会。”
“你为什么要选我?”沉默半晌,子春抬眼,语气带着哭腔。
“因为……求生的本能吧。”罗织黯然喃喃,小心翼翼同子春保持距离,“虽然奴家一心求死,可在这次生命终结之时,还是会发自内心感到害怕。而你的体质恰好独特,所以奴家那时……抱歉。”
见子春没有回答,罗织拾掇霓裳,捏紧衣摆:
“你的哥哥就是修补师,拜托他或许能把奴家从你身上分离开,而且这也可以改善你们兄妹的关系呀。”
“我和我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子春又气又羞,哭意全无。
可转念一想,子春发现事情不对:
“你为什么这么想从我身上分开?是不是你自由后,要去继续做坏事?”
“不。奴家只想继续被封印在地下室,正如这三十年来那样。那里才是最适合奴家的地方。”罗织悲凉一笑。
子春不喜欢付丧神。面对此情此景,她本该拍手叫好罪有应得,可面前这位姐姐黯然神伤,竟让她心中有些许恻隐之心。
也许是比起作为妖怪的付丧神,罗织的表现更接近人类吧。
见子春若有所思,罗织以为少女怀怒未发,表情更加悲戚了:
“万分抱歉,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你可以随时找修补师分离我,在这之前,奴家会尽量补偿你的!”
“你能补偿什么?你又没钱给我。”
子春话音刚落,脑海里灵光一闪:
“等等,我刚刚无法出门,也是因为你吗?”
罗织蹙眉,满脸歉意点头。
“你是怎么做到的?”子春居然饶有兴致发问,端起茶杯喝水。
“这是奴家的能力,只要是奴家说出的话,听到的人就必须要服从……小女子不才,这种能力除了给别人添乱外,实在是再无他用。”
子春差点把水喷出来。
因为就在刚刚,一个大胆的想法划过女孩脑海。
“你的意思是,只要听到你的话,任何人都要照做?”子春瞪大眼睛,不住咳嗽。
“是的。不过奴家附身在你身上,只能通过你对别人说话,才能发挥效果。”
子春回想起刚刚的经历,虽然罗织的话似天方夜谭,但自己的确在门口寸步难移,而且在书店里面对那些见习修补师,罗织也展现过类似的能力,将对手全部逼退。
何况她是付丧神,这种能力的可信度很高。
“你是要用奴家的能力,和哥哥搞好关系吗?”罗织显然因为自己能帮上忙而高兴,此刻献计献策,“但是你要坦率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成功率会更大。”
子春尚在犹豫。
虽然这么做有一定风险,可一旦成功,等待她的,将会是和哥哥无比美好的明天。
这实在是太诱人了。
既然这样……
女孩咽了咽口水,攥紧拳头——
那就豁出去了!
卧室外的客厅。
“真难得,你居然还点了外卖。这次的破费可以载入史册啊。”
墨斗放下拖把,调侃搭档。
“这不是怕子春饿着嘛。”槐序收拾好电磁炉,把桌子擦得一尘不染,“今晚她又在赌气,火锅也全被你吃了,现在她一定在饿着肚子逞强吧。等外卖来了我送进去,你别添乱了啊。”
“哼,你就宠着她吧。”墨斗气呼呼嘟囔,却不忘帮着槐序收拾,“我刚刚对事不对人哈,但你妹妹真的太过分了,这娃就是欠教育,骂我可以,但是不能骂你!”
“父母去世后,她寄人篱下还被家暴,可我居然一无所知,现在她休学在家,情绪有波动很正常。我是该骂。她骂的很对。”槐序情绪低落。
“可骂你能解决问题吗?这不是无理取闹吗!”墨斗为搭档打抱不平。
“或许正是因为解决不了问题,她才会骂我吧。”槐序轻声道。
墨斗一时语塞。
她还想说什么,房门“嘭”的一声打断她。
两人循声望去,见子春大步走来,还不容墨斗槐序有所反应,她便劈头盖脸道:
“臭老哥!你听好了!”
只见妹妹双手叉腰,似乎有要事宣布。
槐序立刻放下手头一切事情,洗耳恭听。
“你立刻把那个付丧神赶走,不准她再回来!”
谁知妹妹语出惊人,墨斗正要跳脚,被槐序拦住。
墨斗感觉搭档的手正激动得发抖。随即她也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子春首次如此主动,还破天荒地加上“臭老哥”这个称呼。看来此事非同小可,墨斗便按下性子,静观其变。
见哥哥愣在原地,子春以为效果立竿见影,心中狂喜,便闭上眼睛,一鼓作气全部说完:
“然后你也别做什么修补师了,我们一起过普通的生活吧!虽然生活会很辛苦,但没有关系,大不了……大不了我打工来养你!所以别再管那个狐狸精付丧神了,好吗!”
“诶!你刚刚说谁是狐狸精啊!”墨斗的关注点明显出了错,“槐序,这娃根本没吸取教训啊!看我再去教育教育!”
槐序却将墨斗死死抓住。
墨斗正要抗议槐序溺爱妹妹,可抬头,看见搭档泪流满面。
“你听到了吗……”槐序哽咽着抹眼泪,“妹妹……妹妹她居然和我说了这样的话!她根本没有讨厌我,呜呜呜……”
墨斗则一脸无奈,给他递上纸巾。
“臭老哥,你怎么……怎么不动啊!快把那个付丧神赶走啊!”子春见没有效果,急了。
可此举换来的,是哥哥温柔的拥抱。
子春心中一颤,略微挣扎几下,最后还是红着脸默许了。
好温暖,好有安全感。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怀念了。
又好像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候,没有付丧神,没有修补师,也没有支离破碎的家庭。
一切都是那么平淡而美好。
可瞥见槐序身后表情虚弱的墨斗,子春又如梦初醒:
等等,现在还有正事要干!
子春慌忙重整旗鼓,在哥哥怀中努力挤出空间,重复一边刚刚的命令:让哥哥把墨斗扫地出门。
可见槐序依旧一脸宠溺,根本没有什么反应。此情此景,子春心中,不祥的预感正翻江倒海。
察觉到妹妹的怨念,槐序只好叹气,解释道:
“虽然对于你而言很难接受,但墨斗也是我们的家人,我最近也在办手续,想把你接来住……”
槐序说罢,子春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没用。
根本没用。
从一开始,罗织就没起到作用。
刚刚对哥哥的那席话就像烈酒,此刻羞耻感如同酒的后劲一泻千里,烧上女孩脸颊。
“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用啊——”子春拼命推开哥哥,捂住脸,尖叫着夺门而去,躲进屋内。槐序慌忙去追,却被迎面而来的房门碰了一鼻子灰。
槐序摸不着头脑。刚刚妹妹还和自己互诉衷肠,现在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子春?子春?”他敲门呼喊。
“去死!全都去死啊!去死!去死——”
屋子里传来子春瓮声瓮气的哀嚎。
此举更是让槐序一头雾水。
“真心话大冒险玩输了?”墨斗在一旁帮着分析。
槐序却不再纠结此事。妹妹之前的行为已经弥补了一切,此刻他意犹未尽,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容,就像刚喝完一盅鸡汤,油光满面。
“喂,别犯傻啦,结果你妹妹还不是跑掉了?”
墨斗在他面前挥挥手。
而这一挥手,槐序突然发现事有蹊跷:
“墨斗,你脸色怎么那么糟糕?”
刚刚还在火锅前大快朵颐的少女,现在却面色苍白,满头虚汗。
“没事啦,就是突然有点头晕……”墨斗挤出笑容回答。
“是在书店里的旧伤复发了?”槐序心急如焚,“果然还是得找锡奴看看。”
“没关系,再说不是上过膏药了,问题不大。”墨斗故作轻松伸个懒腰,“先把你妹妹的事情处理好吧。人家难得找你说话,还不乘胜追击啊。”
正说着,外卖送达的信息也传来。看来此刻用这顿晚饭趁热打铁,当敲门砖敲开妹妹的心扉再合适不过。
“那我马上回来。”虽有些对不起墨斗,槐序还是穿好鞋子动身,“外卖就放在小区门口,去晚了怕会凉,你先回我房间休息吧。”
墨斗点头应着,起身进屋。
而槐序也不敢耽误,出门离去。
卧室里,子春把自己蒙在被窝里抽泣。
“对不起,对不起!”罗织在一旁一个劲道歉,“可是不应该啊!莫非是奴家的力量还没有恢复?可之前对你不是奏效了?真的很抱歉,是奴家学艺不精……”
“呜呜呜……我好想死……”子春双目无神垂泪。
“可你说的是真心话,而且你哥哥也很高兴呀。”罗织不解。
“所以我才更想死……”一想起刚刚的窘境,子春更是手足一顿乱蹬,在床上翻来覆去,求死不能。
“对、对了!”罗织慌忙提出补偿建议,“你之前不是说想走吗?奴家帮你离开这。”
话音刚落,房间的窗户自己打开,由书卷组成的滑梯搭上窗台,顺着它便可离开房间,来到楼下。
“如果你不想离开,我们去散散心,等你累了我们再回来!”见子春有些犹豫,罗织如此提议。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和你之前根本不认识,而且你还是付丧神。”子春对这个问题已经奇怪了很久。
“因为奴家很喜欢人类!如果可以,奴家想去帮助每一个人类,所以你就把奴家像工具一样使用吧!”提到这个,罗织脸上笑容舒展,额头的花钿也赤光闪烁。
“你根本什么用都没有,还让我像工具一样用你……”子春叹气。
但转念一想,虽然她不喜欢付丧神,但把罗织留在身旁,多多发掘她的能力,说不定有朝一日真能利用她,把墨斗从哥哥身边轰走。
一想到这,子春的气消了大半,她勉为其难地下床,穿好外衣:
“哼,那我们就出去转转吧。”
少女与付丧神,披着夜色悄然离开房间。
空气清冷,两旁的路灯暗淡。
可女孩刚刚站稳脚跟,耳畔就有骚动传来,一个人影仓皇而至,与子春撞了个满怀。
子春好个踉跄,扶住墙壁稳下脚跟,撞她的男子却直接栽倒在地,手里的各类包裹也洒落一地。
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而此刻,有什么骚动正朝着他们的所在地飞速袭来。
与此同时,槐序正火急火燎,四处乱转,似乎在搜寻什么东西。
之前,在取外卖的路上他一时心急,在拐角处与一个男子撞了个满怀。
他连连道歉,男子却神色慌张,匆忙离去。再定睛一看,男子双手大大小小拎满了外卖袋,不消一会便跑远了。
“这人胃口这么大?”槐序心中嘟囔,但还是决定先干正事——
他在一众外卖中翻找,挨个捡起便签,搜寻给妹妹的外卖。
一无所获。
他又反复确认了几次,直到某个念头爬上脑海——
槐序一拍大腿,怒吼:
“我靠!哪个孙子把爷外卖偷了!”
可还不等他气冲冲发泄怒火,旁边一个小伙赶忙凑上来搭话:
“你外卖也被偷了是不是?”
“难道你……”槐序察觉到事件严重性。
“没错。我的也被偷了。”小伙点头。
“那还不赶快抓犯人?咱一起调监控去!”槐序怒发冲冠,可面前的小伙却完全不见焦急:
“这货已经不是初犯了。这次我事先在外卖里放了定位器,我的朋友会截住他。你也来吧,正好当证人。”
“干得漂亮!我肯定给你们作证!”槐序摩拳擦掌。
说话间,小伙的同伴们打来电话,说嫌疑人在逃跑时撞到了一个女孩,因此被生擒,让他赶快过去增援。
闻言,槐序大喜过望,两人事不宜迟,立刻动身前往事发地点。
虽然那个被撞的女孩让他隐隐不安,因为他本能地想到子春。可妹妹此刻还在卧室里生气,不会独自外出。
这让他宽慰了些。
这时,子春面前,撞倒她的男子还来不及起身,就被两三位年轻人死死扯住衣袖。
他奋力挣扎,奈何寡不敌众,很快被擒拿制服。
“你们干什么,有病吧!”见逃不掉,男子无辜嘶吼。
“偷了外卖还嘴硬,还问我们干什么!”年轻人们义愤填膺,“小妹妹,你都看到了吧,他手上拿着很多外卖!”
子春虽然不明白情况,但点头确认。
“那都是我买的!”男子大声争辩。
“好啊,那你告诉我,这些袋子里都有什么?”年轻人们抢先一步,撕走外卖袋上的便签,质问男子。
“一……一个便当,还有饮料……”男子的气焰顿时被浇灭,此刻心虚回答。
子春在一旁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这个男人的衣着并不像食不果腹的穷苦之人,相反,他仪表光洁,相貌堂堂,更像是衣食无忧的上班族。
不远处还有脚步声传来,子春循声望去,是另一位小伙与哥哥。
“子春!你怎么在这……”看见妹妹,槐序飞奔而来,所有的疑问此刻都不再重要,“你被他撞了?有没有伤到哪?”
“我没事,可你怎么在这?你和他们认识吗?”害怕哥哥奇怪自己怎么溜到外面,子春连忙转移话题。
槐序没有说话。他扫了眼被抓男子,又从便签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确认一切无误后,他再度瞄了眼男子,随即一个箭步上前,扯住男子外套衣襟,瞪大眼睛咬牙低语:
“你特么偷了我给妹妹的外卖,你知道吗?”
“诶诶!冷静冷静,打这种人渣不值得!咱先报警!”见槐序要失控,周围小伙慌忙过来劝架。
而就在这个空挡,男子一个猫腰,直接丢下外套金蝉脱壳,拔腿就跑,朝不远处的巷子狂奔而去。
“你站住!”子春下意识大喊。
话音刚落,男子保持着奔跑的姿态,定格在原地。
虽然惊诧,但众人很快反应过来,再度包围男子,将其制服。
小偷这次插翅难逃。
“所以刚刚……”此情此景让子春捂住嘴,“真的是你让他停下来的?”
罗织的身影也在此时浮现,若即若离,模糊不清:
“嗯,看来奴家的力量,根本没有任何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