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月的病房里,槐序垂头丧气坐在床边。
“好啦好啦,不就是丢了录音笔嘛。反正你也没弄到什么情报,大不了从头再来呗。”墨斗拍拍搭档的肩膀,顺便毫不客气地拆开果篮开始吃。
这果篮是泉上清丢下的。墨斗见还没拆封,里面水果还新鲜,就对严月随口胡诌是路上买的。现在正拿着水果刀,为床上的她削苹果。
毕竟墨斗占小便宜一直很在行。
槐序还是自责不已。他双手抱头撑在床边,冥思苦想半天,愣是想不起来录音笔落在哪了。
“槐序……”严月捧着玻璃碗,里面是墨斗削好的苹果,“墨斗说的没错。没关系的,你的努力没有白费,我们好歹排除掉了很多人,距离真相也越来越近了呀。”
“你真的确定?确定之前每一个人的声音都不是?”槐序还是放心不下。
“我确定。”严月郑重点头,“因为我严重弱视,所以耳朵非常灵,别人的声音我听过一次就不会忘。”
“所以那天你听见有人命令百索绑架车河紫,而且还是个小男孩的声音?”墨斗皱眉。上次严月口中“必须要说的事情”,就是希望槐序他们帮助自己,找到背后指示百索的黑幕。
“是的。”
“但我们这些天在老城区录了快五十号人,全是人类孩子与付丧神,你都说不是。这不科学啊。对方是小男孩的话,搜寻范围应该很窄才是。”墨斗发愁。
“抱歉……如果我能多提供一些情报……”严月神情低落。
“你已经帮大忙了。要不是你,我们现在还毫无头绪呢。你说对吧,槐序?”墨斗用手肘捅捅搭档,现在表态可是赢得严月好感的大好时机。
“哦……哦。”槐序显然心不在焉。他还对录音笔念念不忘。
“哎呀这个闷木头!录音笔和妹子哪个重要啊!”墨斗急得捶自己腿。
严月却掩唇轻笑。
“他老是钻牛角尖,真没辙。”墨斗恨铁不成钢。
“可槐序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帅气啊。哪怕现在也是。槐序,别苦恼啦,吃点水果吧。”
槐序闻言这才抬头。
坐在床上的长发女孩已经递来碗中水果,对他温柔微笑。
窗外,凉风撩起她的发梢。
好美。
还不等他回应,严月突然用牙签挑起水果:
“来,我喂你。这几天你辛苦了。”
槐序脸烧的通红。
可严月视力不好,只能这样举着,说是喂,还得槐序自己把嘴凑过去。
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槐序还是不争气地收下了。
“哼,又在我面前秀恩爱。”墨斗扭过头去。
“刚刚的事情,你千万别说出去啊!”槐序面红耳赤。
女孩们闻言笑出声。
“对了,墨斗,你有喜欢的人吗?”笑够了,严月又问。
“我、我当然还没有啦!”墨斗被问得措手不及。她下意识瞟了眼槐序。
“你肯定会找到的。我听母亲说,这世上也有追寻爱情的付丧神。那些付丧神的爱情故事,很多都凄美的呢。”
“真的吗!我最喜欢听这种故事了!多整点!”墨斗顿时来了劲。
槐序却突然起身,把收音机举在耳边:
“抱歉,步摇那边来信息了,我去接一下。”
“那我们先开始吧,别等他了!”墨斗等不及。
严月拗不过她,便靠在床头,口中缓缓道来: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帝王。他把很多很多书信存放在一个暗无天日的仓库里。日积月累,地久天长,有一天那些书信居然……”
女孩语气温柔,一字一句就像温水淌过肌肤,如沐春风。
听她讲故事真是享受。
墨斗双手托腮撑在床边,听得津津有味。
“喂,要走了。”这时,槐序拍拍她肩膀。
“不是吧!可故事才刚刚开始啊!”墨斗叫苦不迭。
“没时间浪费了。步摇说一个很危险的付丧神逃跑了。我有点担心子春,咱去书店找他们。”
接着槐序看向严月,语气顿时温柔下来:“对不起,只陪了你这么一会。下次我会加倍补偿你的。”
“没关系,工作加油哦!”严月笑着举起右手,为他加油鼓劲。
槐脸红着挪开目光:“墨斗,别磨蹭了,走吧。”
“明明是你杵在这!你看你刚刚神魂颠倒的样子!”墨斗不服。
槐序一言不发,只是拽着她仓皇离开了。
“下次故事继续啊!”墨斗冲严月大喊。
严月笑着点头,与他们挥手告别。
病房门关上。
此刻的书店。
避役好不容易找到借口溜走,躲到书柜旁喘气。
对于怎么讨女孩子开心,避役一窍不通。他压根没想到会和子春去书店,之前准备的腹稿早经用完,接下来只剩下你来我往的尬聊。子春过于的热情当然是好事,却也逼得他无处可藏。
拜托坎祭鱼吸引子春注意力后,他跑到书柜后独自发愁。
不过避役转念一想,子春对神话历史很感兴趣,而这里正好是民俗专区,不如多找些这方面的书挑起话题吧。
想到这里,他在书柜旁搜索起来。
这时他发现一本地方志。
这可是好东西,子春绝对会喜欢。
避役伸手。
可就在这时,视野外另一只手也伸来,不约而同直奔地方志而来。“啪”的一声,两人的手碰在一起。
“抱歉抱歉!你先请!”避役大惊,赶忙道歉。
谁知对方居然和自己异口同声。
来者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明明是室内,她却戴着兜帽。见避役看向自己,她目光躲闪,双眼下是很深的眼圈。她哆嗦着嘴唇道歉,抬起玉指,扯动卫衣的兜帽挡住额头,一边东张西望,像在躲什么人。
她似乎也紧张不已。
“你不要紧吧?”女子这模样让避役惊恐不已。
“很抱歉打扰到您了,”女孩说话轻声细语,此刻弱不禁风的身躯晃起来,“奴家只是有点累,想看些书来解乏……”
避役听罢,心中更是疑惑:
还自称“奴家”!这姑娘是从哪个古装剧组跑出来的?
谁知话音刚落,纤弱的女孩身子一歪,竟直接倒进他怀里!
对于怕生的避役而言,这番突然袭击不亚于往他怀里泼了一碗热油。
他的叫声响彻大厅。
避役离席后,坎祭鱼与子春继续坐在长椅看书。子春在右边靠着坎祭鱼的肩膀,兑泽泻则在左边,躺在恋人的膝盖上呼呼大睡。
坎祭鱼满脸无奈,左拥右抱。
“要不是刚刚避役亲口承认,我都难以置信。”坎祭鱼抚摸兑泽泻的头,突然开口。
“仙女姐姐你是指?”子春放下手中的书。
“这里明明有这么多书,却没有一本是讲述你们的历史。”坎祭鱼仰头,看向周围硕大的书架,“在这里,你们记载了千年前发生了什么,也记载了百年前的发生了什么,却唯独没有记载几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地方志里也没有吗?”子春奇怪仙女姐姐为何突然感叹。
“我看过了。无论是地方志还是史料,关于这座城市几十年来的历史,都是千篇一律,正常到可怕。没有付丧神,也没有修补师。甚至避役口中三十年前那次导致修补师衰落的动乱,也压根没有记载。这里的历史,就好像被一只手刻意涂抹过一般。”
听到“修补师”三字,子春眉头一皱。
“不过我也没有权力评价你们。我们云端也不知道过去的事情。”
“你们不知道?可云端一定也有很多书吧?”子春问。她换了个姿势靠在坎祭鱼肩旁。
“恰恰相反。云端没有书,也没有任何记载历史的书面资料。”坎祭鱼顿了顿,“所谓的历史,全凭口耳相授,要么往事随风。”
“为什么?历史应该是很宝贵的财富啊。”子春不解。
沉默少许,坎祭鱼开口:
“因为有人认为,某些历史,不应该被谈论。”
子春瞪大眼睛。
“那个人的出发点当然是好的。他下令毁掉了所有史料,禁止还记得过去的云端向同胞吐露真相。直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忘掉了过去。他想让我们,从过去中解脱。”
子春哑口无言。
末了,坎祭鱼淡淡一笑:“我只是很意外。没想到人类也会做类似的事情。真是不谋而合啊。”
“那仙女姐姐,你说,如果像这样掩盖过去,未来是不是真的会因此改变呢?”子春问。
“可能吧。我也不确定。”
谁知闻言,身旁的女孩突然笑了:
“那太好了。”
“太好什么?”坎祭鱼语气平静。
“如果掩盖历史,就能让付丧神真的消失,那就太好了。”子春脸上笑容依旧。
短暂的平静。
“原因呢?付丧神与修补师,从古以来都是这里的一员吧?”坎祭鱼问。
“可是这座城市里根本不需要修补师与付丧神。”子春脸色逐渐阴霾,“人类与付丧神,是不可能和谐相处的。其他城市没有这些牛鬼蛇神,不也过得很好。”
闻言,坎祭鱼眨着蓝瞳: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哥哥就是修补师吧。身为他的妹妹,你居然会讨厌付丧神。真有趣。”
子春没有回答。她只是合上书,坐正身子,荡着双腿:
“你难道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坎祭鱼歪头。
“如果一个人用刀杀了人,我们是不会去怕刀的。因为刀只是工具,它没有自我意识,该害怕的应该是持刀的人。”
周遭,人来人往,书页翻动之声不绝于耳。手机,书本,背包,这些物件伴随人类左右,与他们形影不离。
“可如果刀有了自己的意志,它就可以随意选择被害人,按照自己的意志害人,还不受到法律约束,这难道不可怕吗?”
子春转头看着坎祭鱼,目光毫不动摇。
“何况付丧神变成人形,肯定要追求自己的权利,或者喊着要与人类平等啊什么的。可我们人类彼此都做不到这些,还怎么留出余地顾及他们呢。而且付丧神那么强大,如果他们直接掀桌不干,吃亏的还是我们人类啊。”
“原来如此。这也不无道理。”坎祭鱼点头。这孩子的认知意外地很深刻。
子春却笑了。
“果然!不愧是仙女姐姐,我没有看错!”
“怎么了?”
“之前我也和别人说过类似的话。但他们都骂我,说我身为修补师的妹妹,为什么要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子春如释重负。
“所以,就算对付丧神再不满,我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有时候甚至还需要迎合别人。但你是第一个好好听我说完的人,我真的好开心!”
坎祭鱼笑而不语。
“所以,你也讨厌你的哥哥吗?”坎祭鱼问。
子春垂下眼帘,迟迟不答。
“还是说,你是真正讨厌的,其实是他身旁的付丧神呢?”
听罢,子春脸红了。
“可比起付丧神,似乎人类伤害你伤得更深。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那么讨厌他们呢?”
坎祭鱼语调平静。
闻言,子春咬紧嘴唇,
最后似乎鼓足了勇气,她终于开口:
“因为……”
周遭的骚动却把她打断。
只见避役慌慌张张挪过来。他身旁,搀着一位虚弱女子。他的脸色反而比女子更苍白,好像要随时晕倒一样。
“她怎么了!你们没事吧!”女孩们纷纷让开位置,扶着女子坐下。
“我没事,关键是她……这姑娘好像低血糖!”避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子春立刻从口袋拿出巧克力,给女子喂下。
“你怎么看书还带个姑娘回来?”坎祭鱼打趣。
避役急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解释了事情来龙去脉。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真的很感谢你们。”女子也稍微恢复元气。她拽了拽兜帽,挡住额头,颤巍巍嘟囔。
“我们马上去找店长,看有没有医疗箱。”坎祭鱼把兑泽泻轻轻唤醒,拉着他起身求助。
“等等,不……不用叫人啦!这太麻烦你们了!”
过于客气的大姐姐伸手去追。却不料腿一软,好个踉跄跌坐在地,长椅的棱角正好磕到肩膀,疼得她眼角泛出泪花。
坎祭鱼见状赶忙折返回来,和兑泽泻一左一右架起她。
“对不起!对不起!奴家总是这样笨手笨脚的……”她语带哭腔。
明明看似是一位大姐姐,却莫名惹人怜爱,就像不慎落巢的雏鸟流落街头,瑟瑟发抖。此刻仿佛多看她一眼,对她而言都是残忍。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一个人漂泊在外吗?难道是家里人对你不好?”子春有点心疼,对她嘘寒问暖。
“小女子名叫罗织。”憔悴的大姐姐连忙挣扎起来,对子春行万福礼,“奴家一直都是孤独一人,也没有家人。请……请不要讨厌奴家……”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子春笑道,罗织也跟着笑起来。
罗织天生便是蹙眉,所以就算笑起来仿佛也哭丧个脸。
这在别人身上可能是缺点,但在她身上,这种无端的悲伤,却化成一种镜花水月般的病弱之美,面纱般笼罩在她脸庞。
在她身旁的坎祭鱼突然打了个激灵。她只觉股奇特的气息萦绕四周,和杜廷身上的一样。
那个罗织也是付丧神么。也好。子春讨厌付丧神,但她现在却把付丧神当成了人类。如果得知真相,她会收回现在的温柔么?
坎祭鱼露出笑容。
而眼下,子春还在与罗织聊得正欢。
可能是罗织憔悴的模样引起她的共鸣吧。
“请不要对奴家这么好……奴家会因为太高兴而晕倒的。”罗织脸上诚惶诚恐。
这时,坎祭鱼余光看见有几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在附近转悠。
这很正常。书店本来人就很多。
可他们的注意力不在书上。他们虽然都身穿便服,但带着模样统一的挎包,同时盯住手头类似寻龙尺的东西。他们尚显稚气的脸上如临大敌,时不时交头接耳,左顾右盼。
“那群孩子……莫非是见习修补师?”坎祭鱼听见身旁的避役嘟囔。
“你知道他们?”
“嗯。看道具应该不会错。应该是来这里实习的吧。”
“这里修补师不应该衰落了吗?”
“没错,昔非今比啊。但我听说在杂货铺,有个名叫锡奴的付丧神说是要继承阿函的遗志,一直也在培养新人。”
“原来如此。”
这时,罗织也注意到那些新人。
“对不起!虽然很感谢你们,但……但奴家得先走了!”
她慌忙起身。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罗织跌跌撞撞跑向远处。
“大姐姐!你现在还很虚弱!”子春大喊。
罗织没有回答。
可她才没几步,修补师们已从四方聚拢,将她去路堵住。
“寻龙尺反应非常强烈,就是她没错了!我们拖住她,你快去汇报槐序前辈!”见习修补师们毕竟经验不足,此刻竟在罗织面前大声密谋起来。
罗织现在惊慌失措。她双手护在胸前,浑身发抖直往后退,完全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要不是书店空间有限,她怕是会像无头苍蝇那样满地乱窜。
对比之下,修补师们全部如临大敌,反而凶神恶煞起来。
“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那可是百器冢啊。”修补师队伍里,有位驼背女孩小声问。
“这是我们表现的大好机会,怎么能放过!要是能抓住她,大家一定会为我们骄……”戴帽子的男生应该是领队,他胸有成竹。
“你们干什么!”他的后半句话被女孩的咆哮掩盖。
只见子春护在罗织面前,满脸怒容。
“诶……变得有趣起来了。”坎祭鱼笑着,托腮看戏。
“她还有同伙!”一个修补师摆出迎战姿势。
“等等,她是普通人。”领队拦住他。
“什么!”众人大惊。
“你们是修补师吧?和付丧神狼狈为奸就算了,现在还要欺负手无寸铁的大姐姐!你们害不害臊!”子春怒火中烧。
“小妹妹,不要被她的外表骗了!她很危险!你快离开啊!”修补师们急了。
无奈子春根本没听进去。估计是平时怼槐序形成了条件反射,子春对修补师毫不留情,从职业前景、将来婚姻,还有社会偏见方面数落个遍,招招直逼要害。
暴风雨般的攻势下去,四周静得可怕。
修补师队伍里一个女孩子突然嘴一撇,直接哭了起来。
避役在一旁至少试了五次,都没能插进嘴。
见子春凭一己之力稳住现场,避役心中直呼厉害,同时也心疼那些遭到语言毒打的修补师。
语言可真是厉害的武器。
“这……”修补师们始料未及。目标已近在眼前,而最大的威胁居然是一个人类女孩。
罗织则猫腰躲在子春背后,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
双方僵持半天不分上下。
“你别胡闹了!你可知道她是谁!那可是……”修补师的领队气得跺脚,行将报出罗织底细。
“对不起!请、请你们不要说出来!”罗织闭上眼睛大喊。
“哈哈哈!她居然请我们不要说她的身份!”
修补师们一愣,相顾而笑。
“说啊,我倒要听听她的身份是什么。你们快说啊。”子春双手叉腰。
“她是……”修补师开口。
话音刚落,却戛然而止。
所有人面面相觑。
气氛逐渐尴尬。
“你们怎么不说了。”子春冷冷发话。
“她……她是!”修补师指着罗织,面红耳赤。
“百器冢”,“付丧神”几个词分明就在脑海扑腾,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是?”子春顺着他们话茬揶揄。
“算了!这估计是她的能力,先把她拿下再说!”修补师打算直接动用武力。
“请你们不要再靠近了!会受伤的!”罗织大喊。
话音刚落,修补师们纷纷退后。
“我刚刚怎么回事!”
“我也是!身子擅自动起来了!”
他们阵脚大乱。
“哇,演戏演得好棒喔。要给你们颁个最佳配角奖吗?”子春假惺惺鼓掌挖苦。
“唔……先撤退!等增援!”见子春依旧毫无退意,修补师领队咬牙切齿,只能作罢。
修补师们慌忙散去。
“就这?就这?”子春望着他们,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心疼她哥……”避役心里感叹。
“大姐姐,我把他们都赶走了。这些人以多欺少,真不像话!他们为什么盯着你不放啊?”
子春气冲冲回到罗织身边,掸掸手。
罗织却不见喜色,满脸苍白。好像刚刚挨骂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因为……因为……”病弱的大姐姐目光躲闪,独自嗫嚅,却说不出个因为所以。
“你在害怕什么?我看不是因为修补师吧。”坎祭鱼冷不防冒出来,把罗织吓得够呛。
闻言,罗织无言,只是长叹声气。
一股红烟从她口中散开,质感宛如红色丝绸,在半空打着卷儿,飘荡扩散。
“不行!在这里不行!”罗织疯狂挥舞双手,想把烟雾打散。
谁知这一折腾,烟雾就像赤链蛇受惊,上下扭动一番后,反而在空中极速稀释,彻底弥漫开来。
“对不起……对不起……奴家的不是故意的!奴家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罗织死死抓紧坎祭鱼双肩,欲哭无泪。
坎祭鱼没有回话。
她只是看着红烟不断从罗织身上冒出。不祥的烟雾若有若无,很快将整个书店覆盖。
它们化作带翅的小仙女,围绕罗织悠然起舞。
周围人却依旧看书,浑然不觉。
突然,烟雾在浓郁处自行聚拢,扭成一团,如同心脏收缩。待红烟散去,一个与罗织神似的女子翩然而至。
就像她的幽灵。
很快有人开门进店,那个幽灵便被气流推着,穿过书店大门,飘到街上,不知所踪。
“我知道你是付丧神。但你能告诉我刚刚那烟是什么?”
坎祭鱼问。
“那是……诅咒。”罗织语气带着哭腔。
诅咒?
不祥的预感席卷坎祭鱼心头。
而且立刻应验了。
周遭,隐约传来争吵声。
刚开始她没有注意。
可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杂,宛如夏日滚滚雷云,由远及近,乍看之下似乎远在天边,再一分神,已然降临头顶。
只差一声惊雷,宣告暴雨将至。
几分钟前,周围人们安静看书。情侣依偎,全家出行,黄发垂髫,其乐融融。
而此刻,所有人都开始互相谩骂,互相攻击,口不择言。
书本被作为武器,砸向对方。推搡中,书柜摇晃,更多书本落下。
天下大乱。
坎祭鱼投来惊惧的目光。
唯有罗织瑟缩在地,无声落泪。
兜帽滑落,她额头上的花钿闪烁妖艳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