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竹林里,坎祭鱼正一脸冷静,看着不远处的少女。
“坎祭鱼!你没事吧!”其他云端想来救援,但碍于遍地捕兽夹,他们就算还没有中招,也寸步难行。现在大家自身难保,更别说靠近坎祭鱼半步。
“你们保护好自己,我还能应……”坎祭鱼话音刚落,只觉双肩剧痛。电光石火间,她已被一双捕兽夹撕裂双臂,仰面倒地。
她的辫子因为骚动解开,乌黑长发披散。
她瞪大蓝色的眼眸。出于本能,她的眼角渗出泪水。
云端们发出惊呼。
此刻,捕兽夹拖着铁链,利齿混杂铁锈与泥土,正死死咬住坎祭鱼的双肩,同时有生命一般不断施力,越夹越紧。
奇怪的是,如此严重的伤口却不见一丝血液。
“真是久违了……原来肉体上的痛苦……还是这么有实感啊……”坎祭鱼只是抹去眼泪,启唇喃喃。
黑发女孩也不知何走到她身旁,俯视。
她的身后,伸出由铁丝和骸骨构成的细长触肢,就像狼蛛接管不幸的猎物。很快,触肢末端会长出巨大的圆锯,随着锯齿轰鸣,皮开肉绽,拆筋断骨,血肉横飞。内脏与碎骨会烟花般洒在半空,兴许还有白花花的脑浆。
届时,身下的那个女孩将会变成一堆女孩。
本该如此。
可不知为何,她始终没有下手。或许此刻对于云端恶鬼的好奇占据了上风,也可能她只想在杀死猎物前残忍玩弄一番,聆听他们的求饶或是呻吟,正如她一直所做的那样。
“至少目前为止,我们还与你无冤无仇。”坎祭鱼保持着冷淡的语调,“你又为何要袭击我们?”
女孩只是盯着她看,没有回话。
“我马上可能都要死了。按照传统,不应该把你们的计划和盘托出,让我死得明明白白么。”
坎祭鱼深蓝色的眼眸毫无惧意,此刻竟像是调侃。
“因为云端……要入侵我们的家园。”
犹豫许久,女孩终于回话。
云端们闻言,震惊不已。
“真意外。我们云端的名声,已经传到你们耳中了么?”
“不知道。”
“我叫坎祭鱼。是云端上的人。”坎祭鱼没有反抗,只是长叹口气,“我们不想伤害你,也不想被你伤害。如果可以,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聊天么?”
自始至终,坎祭鱼语气平静,毫无波澜。
“我叫……业因。”女孩眨巴眼睛。或许是觉得坎祭鱼不可能从自己手中生还,她终于稍微卸下戒备,小声回答。
“真羡慕你啊。”坎祭鱼却岔开话题,低声叹息,“我已经有多久,没有呼吸外面世界的空气了。”
她明明面带微笑,却又悲从中来。
而光听对话,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一个被捕兽夹压制在地的女孩与施暴者的交谈。
似乎被她飘忽不定的思绪吸引,业因脸上的杀气也逐渐减弱,但依旧不忘表明立场:
“你们,是云端的恶鬼。业因不能让恶鬼活着离开。”
“那如果我说,我们的目标只是人类,和你们无关,你又作何感想?”
坎祭鱼淡淡一笑。
“你的意思是,她不是人类?”闻言,云端们难以置信。
“我还记得人类的特点。这几百年的功夫,还不至于进化成这种模样。所以,你不是人类吧。”
坎祭鱼直视业因的双眸,似笑非笑:
“还是说,你也是付丧神呢?”
她刻意加重了“也”字。业因听罢,缓缓瞪大眼睛。坎祭鱼感觉捕兽夹的力道突然小了些。
“你认识……付丧神?”业因口中喃喃。
“在云端也有付丧神。你的气息和他们很像。在那里,大家相处的很融洽呢。”
这番话的信息量显然超出了业因的理解范围。
而就在她愣神的空挡,坎祭鱼的身体突然扭曲变形,化作一大摊液体,转眼间渗入地下。
业因惊慌失措,立刻伸出数只捕兽夹,疯狂挖掘地面。混乱中,尘土与落叶飞扬。
在不远处,清澈的液体又从地下冒出,构成一个人形,接着凝聚成坎祭鱼的模样。黑发女孩此刻就站在那里,身上伤口早已痊愈。
“所以,能让我们别再互相伤害了么?”她保持微笑,“当然前提是——你能伤害到我们的话。”
这可是赤裸裸的挑衅!云端们暗自为坎祭鱼捏了把汗。她平常做事向来稳重,现在居然如此冒进。
这不是她的风格。
再看业因,她露齿咬唇,可爱的眉毛搅成一团。这还是她第一次露出如此为难的表情。
“我认为,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不妨我们各退一步,稍微冷静为好。你觉得呢?”
见业因左右为难,坎祭鱼又慢悠悠开口:“我们也想撤退。但去路都被捕兽夹堵住。如果你还是不相信云端的能力,你把其他人放走,我留下和你单独聊聊。”
说罢,她试探性往前迈了一步。业因顿时像炸毛的黑猫,背后伸出一批金属触肢,如同巨大的蜘蛛脚。触肢末端是电锯与伐木斧等一干凶器,血迹斑斑。
“如果不想冲突,那就放我们走吧。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闻言,业因再度打量对方,权衡利弊。
对视数秒,她终于收起武器,往后退了一步。地面的捕兽夹也尽数钻进地下,一切和平如初。
云端们松了口气,再看面前,业因早已不见踪影。
“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厉害!”大家围上来,啧啧称奇。
“哼。幸好她第一个攻击的是我。要是你们摊上,恐怕只能就地掩埋了。下次别再这么鲁莽了,简直自寻死路。”坎祭鱼冷淡回应。
“那我们马上的安排是……”众人热脸贴个冷屁股,只好悻悻转移话题。
“先撤退。与榛杞汇合,商量对策。”
说罢,她走到一位云端面前:“你的伤怎么样了,被夹住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哈哈……”他尴尬笑笑,“还是被你发现了。虽然有些吃力,走路还是没问题。”
“莫非,你是为了掩护他,才与业因周旋,就是为了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
云端们恍然大悟。
坎祭鱼没有回答。她只拿出通讯器,一路与榛杞交谈,带队折返。
“虽然还是很毒舌,但关键时刻好可靠啊。”
“对啊。平常她都是一脸苦大仇深,没想到人真的挺好。”
“不过她好像对人类的情况很熟悉?可我们之前被封印也出不去啊,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一路上,大家架着伤员,躲在后面议论纷纷。坎祭鱼只是高冷地走在前面,不做评价。
气氛也逐渐放松下来。
突然,坎祭鱼停下,做出手势让众人聚在一起,避免落单。
“怎么了?”云端们警觉起来。
坎祭鱼指指不远处。
定睛一看,前方的竹林里,暗红色的念珠纵横交错,构成一道不易察觉的封锁网,堵住了回去的路。
这时,从旁边的竹林里传来女声:
“诸位,请留步!”
声音在竹林与雾气里回荡,难辨位置。
“才出虎口,又入狼穴啊。”
有云端无奈感叹。
“刚刚我们都看到了。赤手空拳逼退业因,连我们都闻所未闻。就算是对手,也是值得尊敬的对手!”
从雾中走出一男一女。女性正兀自鼓掌,脸上带笑。
“很抱歉,扫了你同伴的兴致。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坎祭鱼冷漠回答。现在转移伤员才是首要任务,其他事情都不值得浪费时间。
“我们有些事情想耽误下你们。先自我介绍下。”对方保持距离,“我叫海柳,旁边是我的搭档鹤天。我们都是当地的付丧神。”
“又是付丧神……”云端们叫苦不迭。
“我们有急事,耽误不起。”坎祭鱼干脆利落拒绝。
她不准备告诉对方云端有伤员一事。业因的事情还让大家心有余悸,若这些人刺探情报后落井下石,情况会十分危险。
“请等下!”海柳想伸手挽留,犹豫一阵又放下手,“你们就是云端吧。从云端上降临的……来客。”想了想,她还是把“恶鬼”两字生生吞回去。
坎祭鱼一言不发,看向海柳。
“很久之前,有两个付丧神离开了这座城市,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留言说自己去了云端。我只是想确认,他们现在,真的在你们那边么?”
海柳说完在喘气。这番话似乎消耗了她很多精力。
“莫非她说的这两个付丧神就是……”有云端在坎祭鱼耳畔嘀咕。
“我很信任焚风,杜廷也是我的好友。但我不希望他们卷进去。他们离开这里一定事出有因,先别暴露他们的情报。”
坎祭鱼低声叮嘱。
大家点头。
“抱歉,云端没有付丧神。你找错人了。”坎祭鱼朗声回应。
鹤天看见身旁的海柳捏紧拳头。
从他们的反应看来,在坎祭鱼与业因对峙时,他们只是远远观望,并没有听到对话内容。
“你们不是希望我们走么。我们现在正要离开。我也很想分享你们的喜悦,但欢送会还是免了。”
坎祭鱼说罢,示意队伍随自己绕过两人,继续前进。
海柳却挡在他们路上:
“对不起。我必须知道答案。”
看来他们并不买账。
湖风大作,雾气尽散。
“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哪怕冒着接近我们的风险,也要问个清楚?”坎祭鱼微微歪头,面无表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是对你如此重要么?”
“他们……”海柳握着的拳头喀吱作响,“是因为我的错,才离开这里的。”
“哦?”坎祭鱼强迫自己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所以,你是想找到他们的下落,来告慰自己的负罪感么。”
“呃……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好吧,你说得对。”海柳挣扎一阵,最后放弃辩解,“那么能请你,告诉我关于他们的事情么?”
“没有必要。首先我们不知道,其次我们还有急事。”
坎祭鱼冷若冰霜。
“我们认为理所应当的一切,人也好物也罢,终有一天都会离我们而去。”她眼中毫无感情,“请理解并尊重这个事实吧。”
更何况,你们的悲欢离合又与我有何关系。
她本来想怎么说。但还是忍住了。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高高在上。”鹤天听见海柳的声音在发颤,“你们就真的人如其名,只知道站在云端之上,嘲笑世间万物的渺小可悲么!我们的悲欢离合,你们根本不可能了解!”
“了解……”坎祭鱼神色凛冽,“那么你对我,又了解多少呢?”
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其他云端带着伤员先行离开,留下她独自与付丧神们对峙。
“只是因为你遭遇了痛苦,我就必须表示同情,这是凭什么。我无时无刻处在痛苦之中,而现在,你居然还想和我谈了解?我现在的痛苦,你又能理解万分之一么?年轻的付丧神。”
坎祭鱼脸上划过冷笑。
海柳本想阻止云端撤离,奈何刚刚被坎祭鱼高强度集火,现在只想着如何处理这个毒舌的云端,根本无暇顾及他人。
“海柳。莫要冲动。我们与步摇有约在先。”鹤天揪住搭档的衣袖,低声喃喃,“既然没有结果,我们就暂时撤退,没必要耗下去。”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海柳从牙缝挤出几句话,“她绝对知道什么。哪怕只抓住她一个,也不能放跑云端!必须问出东西!”
说罢,她将烟草握在手心点燃。烟雾缭绕间,她凭空抽出一把实心的铁烟杆。烟杆雕刻花纹,烈火缭绕。
“海柳。”鹤天皱眉。
“我知道分寸。相信我。”
“怎么,因为接受不了事实恼羞成怒了?”坎祭鱼冷笑着张开双臂,“那就都冲我来吧。反正要不是因为他,我也早就活腻了。”
后面半句,她只是轻声喃喃。
“你别介意啊。咱不是有句老话:不打不相识么。”出于礼貌,海柳手中掂量烟斗,脸上挂着笑容,“我觉得我们现在还不是很熟,可能稍微切磋一下,就会英雄惜英雄了?”
“你说的英雄在哪,我怎么看不到。”坎祭鱼冷冷回答。
“可真会泼冷水呀。”海柳咬牙切齿嘟囔。
说罢,她调整站位,目光炯炯。
“你准备杀了我么。”坎祭鱼站在原地,手无寸铁。
“不好说。也许你嘴巴放礼貌点,我们会考虑一下。”海柳的隐忍基本到了极限。
“所以,你们杀人的标准是看别人怎么说话么。真是大开眼界。”黑发女孩瞟了一眼两人身后,云端们正一步三回头,越走越远。
见状,她露出微笑。
“那么海柳得罪了!”海柳直接冲上前去,作势将烟斗砸向女孩肩膀。
这里可以予以重击,同时不会致命,是理想的下马威。
鹤天则在全程注意海柳的动向。一旦她情绪失控攻击要害,他就会抛出念珠,把坎祭鱼拉到自己身边保护起来。
而坎祭鱼却站在原地,毫不躲闪。
下一秒。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坎祭鱼被远远打飞,撞在竹子上,她剧烈咳嗽了几声,还不及起身,随即被撞的竹子一歪,劈头盖脸砸来,直接把她压在竹子下。
所有人大惊。
“我……不是我!我没用这么大劲!”海柳手忙脚乱向鹤天解释。
“是小生干的。”
抬头望去,泉上清站在竹子顶端,向众人作揖问好。
“你……好吧。”海柳一时不知该责怪还是感谢。责怪是泉上清下手太重,坎祭鱼也没有攻击行为;感谢则是因为泉上清这一下算是化解僵局,至少付丧神与云端的关系得到了“突破性”进展,而就算真弄出事情,之后也能全部推倒百器冢头上。
“小生送回百索,听步摇说你们也在这,放心不下,便来增援。”泉上清跳落在地,“看来正是时候。那个云端恶鬼是不是正准备袭击你们?”
“呃,算是吧。”海柳擦擦汗,看了一旁怒火冲天的鹤天,终于实话实说,“其实主动攻击她的人是我。我也太急了,因为想问出情报……”
“坎祭鱼,你在哪里!我们半路遇到了榛杞他们,现在过来救你了!”
海柳的话被打断。
只见之前溜走的云端们正往这边赶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十多人的大部队。
“糟糕!刚刚光顾聊天,现在他们主力来了!”
话音刚落,付丧神发现云端正准备将他们包围。
三位付丧神立刻迎战示威。云端们之前吃过百索与泉上清的亏,此刻不敢轻举妄动,导致包围圈没有彻底展开,付丧神还有退路。
而云端们也看见了坎祭鱼的惨状。
“坎祭鱼!我的天啊!你没事吧!”在同胞们的呼喊中,大家搬开竹子,找到身上满是竹叶的黑发女孩。付丧神们一边戒备云端,一边伸长脖子观望。
看样子她并无大碍。
海柳与鹤天松了口气。
“没什么。我自找的。”面对心急如焚的各位,她淡然笑道。
“我先道歉,是我没沉住气。”海柳自知理亏,只好率先发话,“但能请你们能实话实说,告诉我们此行目的么。”
“你们没必要知道那么多。”榛杞扶起坎祭鱼,脸色阴沉,低声下令,“云英派全员听令,拿起武器,向敌人进攻!”
一声令下,刀光剑影。云端们纷纷举起兵器,剑指付丧神。
“我们作为原住民只是正当防卫,你们作为入侵者,居然如此暴戾,真是岂有此理!”
泉上清冷笑道。事已至此,三位付丧神也知道战斗迫在眉睫,只好摆出架势迎战。
云端们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加害同胞的凶手,怀怒未发。
“还记得步摇的叮嘱么。”鹤天低声道。
海柳直叹气。
现在敌我人数相差悬殊,而且云端实力深不可测,若此刻迎战,付丧神心中没有底气。更糟的是,这些应该只是云端的先遣部队。也就是说,真正的主力军还未到达现场。
但冲突已经爆发。若不能在此刻阻击云端,挫败他们锐气,而是选择不战而逃,定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气势。云端也必将长驱直入,直逼附近的老城区。
因为先前的以灵骚动,城里的付丧神已是惊弓之鸟。若云端在短时间内直扑老城区,定会引起城内极度恐慌。到时候,老城区的防守压力将会异常巨大。
而一旦老城区的防线被云端撕破,以普通人类居多的新城区将任人宰割。
整个城市都会沦陷。
察觉出海柳打算背水一战,鹤天连忙嗔怪:
“你疯了!要是战败被杀,委托人除了损兵折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但我们不能撤退!要是把他们引到城区,后果不堪设想!只能警告步摇加强防守,我们尽可能拖延云端!”海柳颤声回答。
“有道理。小生这次来,也抱着必死的觉悟。”泉上清无所谓地笑笑。
“我对百器冢刮目相看了。”海柳拍拍泉上清的肩膀。
“那么,我们就陪你们血战到底,赌上付丧神的荣誉!”海柳高声呵斥,发表开战宣言。
她的声音就在竹林回荡,久久不衰。
而狂风也在此刻停歇,只有竹林枝杈摇晃,沙沙作响。
仿佛这个世界也为他们的对决清场。
这是暴雨前的宁静。
突然,面前的云端们有所骚动,脸露惊恐。
付丧神们只觉背后传来脚步声。
莫非……还有云端从后包夹!
大家闪电般转身,随即转忧为喜。
只见步摇提着长枪,墨斗杀气腾腾,而百索则高举镰刀。
“我就说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遇到这么好玩的事情也不叫上我们。”
墨斗吐吐舌头。
“各位!”海柳激动的说不出话。
“老城区有槐序他们在指挥,没事的。”步摇笑笑,“你们已经很努力了。”
“这次换我来帮你了。”百索则直视泉上清,眼神坚毅。
“小生荣幸之至。”
“那么闲话少说,让我们把恶鬼赶回云端!”
随着墨斗振臂高呼,所有人抖擞精神,剑拔弩张。
“我们也不能示弱!所有人就绪!准备迎击敌人!”榛杞用锡杖重击地面,金属声嗡鸣作响,响彻耳畔。
双方对峙,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此刻。
狂风骤号。它席卷头顶,发出恐怖的嘶鸣,仿佛整个天空在眼前飞速流逝。
乌云翻涌聚集,堆砌成一座倒置的黑色云塔直冲地表,如同巨大漏斗连接天地。周遭狂风四起,飞沙走石,落叶纷飞。
而云塔的降落点就在此地。
众人来不及反应,便都被冲击波掀翻在地,沙土与绝望劈头盖脸砸在脸上。
宛如世界末日。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老城区。
“怎么回事!电视没信号了!”
“喂,你们那边电话还能用么!”
“我们这停电了,灯泡还直接碎了!”
“有人晕倒了,快叫救护车!”
霎时间,惊叫与呼救此起彼伏。
树林的木屋里,避役还在悠闲喝茶。旁边测量以灵的仪器突然冒出滚滚浓烟,随即爆炸,玻璃渣与零件碎了一地。
他目瞪口呆,保持着举杯的动作,茶漏了一身。
同在老城区,坐在家里的维维安突然猛的站起,桌上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站在原地,浑身发抖,回过神来,冷汗已经湿了一身。
“维维安?”旁边的少年被吓得不轻。
维维安却一言不发,径直跑出门,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要去哪!”少年试图追上去。
没有回答。
或许维维安已经回答了。
但少年听到的只有大门的吱呀作响,与涌入屋内的狂风呼啸。
而屋外,狂风正在城市上空肆虐,如同灰色群马,万马奔腾。塑料棚与广告牌稀里哗啦散落一地,打着旋横扫大街,行人纷纷夺路而逃,关紧门窗。
黑云压城。从这里也能看见云塔如骇人黑龙,咆哮而下,一头扎入湖畔的竹林。
就云塔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化作云雾扑面而来。
耳畔狂风戛然而止。
如同身在狂暴台风的风眼。
这似乎在宣告某种欢迎仪式的终结。
现在唯一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付丧神们交换目光,发现彼此都在微微发抖,浑身瘫软,爬不起来。
黑云在地表扭曲弥漫。云散之时,仿佛一条乌黑妖龙正盘踞地面,面目狰狞,双目微闭,吞云吐雾,低声嘶吼。
见状,泉上清挣扎着护在百索身边,步摇则咬牙撑起身子,挡在所有同伴们面前。
而再定睛一看,哪有什么黑龙,分明是一位少年凭空出现。
眼前的少年坐在轮椅上,头戴毡帽,身披风衣,棕色的毛毯盖住双膝。
不知为何,仅仅是盯着他看,付丧神们就喘不上气。
大家此刻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原本的竹林已经变成空地。大片竹子呈放射性倒下,如同炸弹爆炸现场。
而这一切的原爆点——就是数米外的这位少年。
他戴着单片眼镜,双目微闭,神色安详。白色围巾就在轮椅周围飘荡萦绕,如同云雾弥漫。
接着,他缓缓睁开眼睛。
一闪而过,乌黑妖龙睁开血红色的瞳孔。
目光冰冷,但转瞬即逝。
所有人都仿佛心跳停滞。
刚刚的骚动对他而言,似乎只是清晨醒来,夹杂着阳光的第一缕晨风在轻柔拂面。
而付丧神们此刻因为冲击波匍匐在地,恰似神灵降临,脆弱的凡人跪地参拜。
压迫感也趾高气扬,把所有人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狂风呼啸。
轮椅少年面无表情。明明坐在轮椅上,却仿佛居高临下俯瞰众生。
看着狼狈不堪的付丧神们,他突然微微颔首,微笑示好。
没有人敢回应。
因为他们知道,又有新的敌人来临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降临此地的,正是云端领主冒迭。